沈清宴紧贴胸口处揣着那份滚烫的拓印证据,坐上萧知珩精心安排的一辆青篷马车。那马车外表普通得近乎寒酸,毫无惹眼之处,却如一叶轻舟般载着她悄无声息地驶向成王府后门。早已接到密报的心腹管家如同一抹暗影,无声无息地拉开沉重的木门,动作迅速而谨慎,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他低头引路,将沈清宴引入府内,脚步飞快却不露分毫声响。一路上,灯火稀疏、人迹寥寥,他们穿庭绕廊,小心翼翼避过所有可能的视线,最终停在了成王书房的门前。
成王萧景睿的书房不似平宁王府密室那般压抑,却另有一种沉肃紧张的文气。书架林立,典籍浩繁,但空气中弥漫的却不是书香,而是同样凝重的危机感。萧景睿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眉头紧锁,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听到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素来温润儒雅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
“清宴!”他快步迎上,甚至来不及寒暄,目光直接落在沈清宴紧紧攥着的袖口,“知珩那边情况如何?你如此急切而来,可是有了发现?”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
沈清宴从袖中取出那几张小心翼翼保护的拓纸,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殿下,找到了!在皇后宫中旧档,丽妃暴毙后的查抄清单确有问题!”她将拓纸铺在书案上,手指点向关键处,声音因激动和紧迫而微微发颤,“您看这里‘西域进贡五石散’、‘金石药末’,还有这行小字‘已遵懿旨,另行封存处理’!”
萧景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俯身仔细看去,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他的心上。他猛地直起身,一拳砸在掌心,向来温和的眼中迸射出锐利的光芒:“果然如此!果然是皇后!‘懿旨’……好一个‘另行封存处理’!这分明就是转交给了东宫,成了他们炼制毒药害人的原料!铁证!这是扳倒他们的铁证!”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看向沈清宴的目光充满了激赏与感激:“清宴,你们……真是兵行险着,竟真的从龙潭虎穴中取得了此物!知珩呢?”
沈清宴快速将东宫试图栽赃以及萧知珩匆忙赶回景王府处理的事情说了一遍。“……知珩担心太子会抢先发难,让我们务必早做打算。如今我们虽有丽妃案的证据,但太子若真将‘石胆’之物放入两府,反咬一口,局势将极其被动。”
萧景睿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凝重:“太子竟疯狂至此!”他在书房内快速踱步,脑子飞速运转,“清理门户,杀人灭口,如今还想栽赃构陷……他是真的狗急跳墙了!”他停下脚步,眼神变得决绝,“我们必须更快!必须在太子引爆那脏东西之前,先将丽妃案和‘石胆’之毒的关联捅出去!”
但他随即又皱紧眉头:“然而,仅凭这份拓印,皇后和太子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诬我们伪造证据、构陷储君。我们需要更多佐证,需要当年经手此事、还可能活着的人证!我这边查到的那个暴毙太医的家人,或许能提供一些旁证,但还不够有力……”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心腹侍卫急促的敲门声:“殿下!方才府外暗哨发现可疑人物试图接近后巷库房,虽被惊走,但可见东宫的人确实在行动!另外,我们安排在凤仪宫外的眼线回报,皇后宫中似乎也有异动,频繁有身份不明的内侍出入,像是在紧急调查什么。”
萧景睿和沈清宴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凛。
“皇后也察觉了……”萧景睿沉声道,语气无比肯定,“她比太子更老辣,恐怕已经从今日巡查的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了什么。她此刻的动作,绝非好事。”
沈清宴心念一转,忽然道:“殿下,皇后若察觉,她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必然是掩盖、销毁所有可能存在的关联证据,甚至……可能先发制人!”
萧景睿眼中精光一闪:“不错!她绝不会坐以待毙。以她的性格,很可能会……”他顿了顿,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祸水东引!将水搅浑!比如,反咬是我因母妃当年与她的旧怨,而故意伪造证据,构陷她和太子!”
这个推断让书房内的空气几乎冻结。若皇后真如此行事,那他们手中的证据,反而可能成为攻击自己的利器。
“我们必须双管齐下!”沈清宴急声道,思维飞速清晰起来,“一,立刻安排绝对可靠之人,保护那位太医的家人,并设法将他们秘密接来京城,他们的证词至关重要!二,我们必须抢先一步,将丽妃案的真相,通过某种无法被皇后轻易压下的渠道,透露出去!至少,要让陛下身边足够分量、且相对中立的人知晓此事!”
萧景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沈姑娘有何想法?”
“都察院?”沈清宴试探道,“或者……几位掌权的宗室亲王?陛下近年虽偏信东宫,但对当年曾一度宠爱的丽妃暴毙,未必没有疑虑。若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萧景睿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都察院中派系林立,难保没有皇后的人。宗室亲王……若无确凿证据,他们未必愿意轻易卷入这等漩涡。”他踱了几步,忽然停下,“或许……我们可以从当年同样对丽妃之死存疑、后来被皇后打压下去的老臣入手?比如,已经致仕的前刑部尚书杜大人?他为人刚正,且对陛下有影响力。”
这是一个方向,但操作起来需要时间,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殿下,沈姑娘,”又一名侍卫在门外低声急报,“世子派人传来口信:平宁王府那边的‘东西’已处理干净,暂无大碍。但世子提醒,东宫行动失败,太子很可能会有更极端的举动,请殿下万分小心,并早做决断!”
危机迫在眉睫。
萧景睿深吸一口气,脸上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赌一把大的!清宴,劳你立刻回去告知知珩,让他务必稳住平宁王府,清理所有隐患。我这边,会立刻动用所有力量,一边保护人证,一边设法将丽妃案的线索,巧妙地送到杜老尚书手中!同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会让御史明日早朝便弹劾东宫滥杀内侍、行为不端!先搅乱太子的阵脚!”
他和沈清宴都明白,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赌博,对手不仅是疯狂的太子,还有深不可测、已然警觉的皇后。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我立刻回去。”沈清宴重重点头,没有丝毫迟疑。
没有再多言,她迅速将拓印证据留下副本,将原件仔细收好,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成王府,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而成王萧景睿,则立刻转身,铺开纸张,开始快速书写密信,调动他经营多年的人脉与力量。书房内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