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棋盘外的交锋

三司会审的首次交锋以一种充满血腥和疑云的僵局暂告段落，但其带来的震荡却远未平息。周铭的当庭翻供和太医家眷的葬身火海，像两团浓重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关注此事的人心头。

成王萧景睿回到府中，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书房内，心腹文先生和那位老嬷嬷皆垂首而立，气氛压抑。 “好一个杀人灭口！好一个死无对证！”萧景睿的声音冰冷，蕴含着滔天的怒意，“慕容氏……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文先生面色凝重：“殿下，周铭翻供，太医家眷灭口，我们最直接的人证链条几乎被斩断。仅凭那份拓印，若周铭死死咬定是伪造，三司那边很难采信。尤其是左都御史张廷玉，必定会死死抓住这点不放。” 老嬷嬷更是忧心忡忡：“而且……他们这次下手如此狠绝，恐怕下一步，就会直接针对殿下和世子妃了……” 萧景睿何尝不知形势急转直下。皇后的反击又快又狠，直接瞄准了证据链最薄弱的一环人证。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周铭那边，虽然翻供，但漏洞百出。”他沉吟道，“他不是硬骨头，之所以翻供，无非是家人被胁迫，或者自身受到巨大威胁。大火烧得了别庄，却烧不掉所有痕迹。京兆尹府和刑部的仵作，难道就验不出那几具焦尸是死于火灾之前还是之后？是意外还是他杀？” 文先生眼神一亮：“殿下的意思是？” “让我们的人，想办法接触主办别庄失火案的官员。”萧景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不必明说，只需‘提醒’他们，此案关乎天家颜面和三司会审，验尸勘验须得格外仔细，任何疑点都不可放过。尤其是……尸体口腔、呼吸道是否有烟灰？血液中是否有其他异物？” 只要验出那些人是先被杀死再焚尸，那么“杀人灭口”的罪名就能坐实，周铭的翻供就显得更加可疑！ “另外，”萧景睿继续道，“周铭的家人，立刻加派人手去寻找和保护起来！只要找到他的家人，或许就能让他再次改口！” “是！属下立刻去办！”文先生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老嬷嬷却仍有顾虑：“可是殿下，就算证明了是杀人灭口，也只能说明有人不想让太医家眷作证，依旧无法直接证明那就是太子和皇后所指使……慕容家完全可以推出几个替死鬼。” 萧景睿目光幽深：“我知道。所以，我们还需要另一条线。”他看向老嬷嬷，“宫里那些老人……特别是当年可能经手过丽妃‘懿旨’事宜，或者处理过那些‘封存’金石药物的旧人，哪怕只有一个还活着，能提供一丝线索，就是巨大的突破。皇后能灭口宫外的人，宫内的，她未必能全部伸手！” 这步棋极其凶险，等于直接在皇后眼皮底下动作。 “老奴明白了。”老嬷嬷重重颔首，“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想办法联系旧人。”

平宁王府内，气氛同样紧张。 沈清宴因连番刺激和忧思过度，真的病倒了，发起低烧，昏睡不醒。萧知珩心急如焚，一边亲自照料，一边应对着府外愈发诡异的局势。 “殿下，”暗卫首领低声回报，“我们散出去追查昨夜刺客线索的人，发现几条线都指向城外的一些江湖帮派，但这些帮派似乎都突然得到了大笔银钱，首领要么消失，要么闭口不言。线索……断了。” 萧知珩并不意外：“慕容家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岂会轻易留下把柄。继续查，重点是银钱来源，那么大笔的银子流动，不可能毫无痕迹。” “还有，”暗卫首领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属下怀疑，府中……可能有内鬼。” 萧知珩眼神骤然一冷：“哦？” “昨夜刺客潜入的路线和时机都太过精准，避开了我们三处暗哨，直扑主院。若非我们临时加派了人手，恐怕……”暗卫首领没有说下去。 “查。”萧知珩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冰冷彻骨，“悄无声息地查，不要打草惊蛇。”内部清洗，往往更加残酷和必要。 看着病榻上脸色潮红、喃喃呓语的沈清宴，萧知珩的心如同被攥紧。他必须更快地打破这个僵局，否则，下一个被“意外”或“病故”的，可能就是清宴本人。

凤仪宫内，皇后慕容氏听着心腹太监的回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近乎狰狞的得意笑容。 “烧得好！死得好！”她抚摸着指尖冰冷的翡翠戒指，“这下，看他们还有什么戏唱！周铭那个废物，总算还有点用。” 大太监谄媚道：“娘娘算无遗策。成王和景王此刻定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皇后冷哼一声：“还不够。萧景睿和萧知珩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们一定会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宫里那些老不死的……给本宫盯紧了！但凡有谁敢乱说话，或者有谁试图接触他们……”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狠厉，“还有，沈清宴那个贱人，病了？病得好！想办法，让她的病……再重一点，永远好不起来最好！” “奴才明白！”大太监心领神会，下毒制造“病故”是宫闱里最常用的手段。 “另外，”皇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父亲那边……也该动一动了。朝堂上，不能总是我们被动挨打。是时候让那些还在观望的墙头草们知道，谁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谁才能给他们想要的富贵！” 她要将朝堂的水彻底搅浑，利用慕容家的势力和多年经营的党羽，对成王和平宁王派系的官员进行弹劾、打压，制造更多的麻烦，让他们疲于应付，无暇他顾。这是一场全方位的战争。

接下来的几天，帝都看似恢复了平静，但暗地里的交锋却愈发激烈。 刑部和大理寺派往别庄验尸的仵作，果然发现了疑点，部分死者呼吸道并无烟灰，且在一具尸体的指甲缝中，发现了不属于其本人的皮屑和组织。虽然无法直接指认凶手，但“他杀后焚尸”的结论，几乎可以肯定。这无疑重重打了声称是“意外失火”的慕容家一记耳光。 而成王的人，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周铭被秘密转移藏匿起来的家人，并成功控制了起来。消息悄悄递进关押周铭的牢房后，这位可怜的编修再次崩溃，痛哭流涕地向暗中前来的刑部心腹官员吐露了实情，承认自己是受慕容家威胁，家人性命不保，才被迫翻供。一份新的、按有手印的供词被秘密呈送到了刑部尚书李敬堂和大理寺卿周正明的案头。 与此同时，在老嬷嬷动用毕生人脉和关系的努力下，一位曾在皇后宫中伺候、如今年老体衰、在浣衣局等死的嬷嬷，颤颤巍巍地透露了一个模糊的信息：当年丽妃出事前后，确实曾有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秘密处理过一些“味道刺鼻”的罐子，而且那段时间，皇后娘娘的心情似乎格外“舒畅”……

而朝堂之上，也果然如皇后所料，变得乌烟瘴气。慕容一党的官员纷纷上奏，有的弹劾成王“结交外臣、图谋不轨”，有的攻击平宁世子“治家不严、纵容妻室诬告储君”，甚至有人翻出沈敬之当年掌军时的旧账，试图将水搅得更浑。每日朝会都变成了争吵和攻讦的战场，让本就心力交瘁的武帝不胜其烦。

僵局，似乎在一点点被打破，但又陷入了更复杂的混战之中。双方都在竭尽全力地寻找对方的破绽，给予致命一击。而病中的沈清宴，则成为了这场风暴中最脆弱的一环，也是下一个焦点所在。萧知珩几乎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守护着她，他知道，皇后绝不会放过这个看似最好的突破口。

风暴眼，似乎在缓缓移向病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