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病榻惊魂

沈清宴的病榻，成了风暴眼中最宁静，却也最凶险的漩涡中心。萧知珩几乎寸步不离，所有汤药饮食皆经心腹侍女和府医双重查验，方才入口。王府内外戒备森严，如同铁桶一般。

然而，皇后的手段，往往刁钻狠辣，超乎常人想象。

这日午后，沈清宴服过药后昏沉睡去。一名负责煎药的小丫鬟，趁着看守嬷嬷打盹的间隙，悄无声息地溜进小厨房旁的耳房。那里存放着一些日常用度的香料和熏笼用品。她颤抖着手，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小的、用蜂蜡封口的瓷瓶，将其中的无色无味液体，倒入一只平日专门用来为世子妃熏衣驱蚊的银质熏球的内胆夹层中。做完这一切，她脸色惨白，几乎虚脱，慌忙将瓷瓶藏好，溜了回去。

她并不知道那液体是什么，只知道有人用她城外重病老母的性命相胁，让她必须这么做。她天真地以为，这或许只是让人虚弱或者出疹子的东西。

当晚，侍女如常将熏球点燃，放入沈清宴卧房。淡淡的、与往日无异的安神香气弥漫开来。

夜深人静时，本已稍稍退烧的沈清宴突然开始剧烈咳嗽，呼吸急促，脸色迅速由潮红转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手指痉挛地抓住胸口，仿佛无法呼吸！

“清宴！清宴！”守在一旁浅眠的萧知珩瞬间惊醒，看到她的模样，魂飞魄散！ “府医！快传府医！”他厉声嘶吼，一把将沈清宴抱起，感觉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和生命的急速流逝。

整个王府瞬间被惊醒，乱作一团。府医连滚爬爬地赶来，一看沈清宴的症状，脸色大变：“是哮症！极其凶险的喉哮！快！打开窗户！把熏香拿出去！快！”

侍女慌忙将熏球拿出室外。府医手忙脚乱地施针、用药，额头上冷汗涔涔。萧知珩紧紧握着沈清宴冰冷的手，眼睛赤红，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他几乎立刻断定，这不是意外！是有人下毒！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抢救，沈清宴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但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透明，仿佛一碰即碎。

“如何？”萧知珩的声音沙哑得可怕，目光如刀般盯着府医。 府医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世子恕罪！世子妃……世子妃乃是吸入了极烈的刺激性药物，诱发了罕见的喉部哮症，险些……险些窒息而亡！若非发现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刺激性药物？”萧知珩猛地看向那只被扔在院中的银熏球，“查！给我里里外外彻查那个熏球！”

暗卫和府医一起，小心翼翼地拆解了熏球，很快，在内胆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发现了残留的少许无色油状液体。府医沾取一点仔细辨别，脸色骤变：“是……是浓缩的箭木汁液！此物遇热挥发，无色无味，但刺激性极强，常人吸入少许便会咳嗽不止，若体弱或有喘症之人吸入，必引发重症喉哮，药石难医！”

好毒辣的手段！利用熏香下毒，几乎难以察觉！若非沈清宴此次病中体弱，反应剧烈，恐怕会像那些“意外”一样，悄无声息地“病故”！

萧知珩胸口剧烈起伏，滔天的怒意和杀意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院内跪了一地的侍女仆从，最终落在那个负责熏香、此刻已吓得瘫软在地的小丫鬟身上。 “将她，”他的手指向那小丫鬟，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拖下去！撬开她的嘴！我要知道，是谁让她做的！”

暗卫如同拖死狗一般将哭喊求饶的小丫鬟拖走。萧知珩不再多看一眼，转身回到床边，紧紧握住沈清宴冰凉的手，将脸埋在她的掌心，肩膀微微颤抖。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失去她了。

这一夜，平宁王府的地牢里，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和哀求声。天快亮时，暗卫带来了口供。 “殿下，招了。是宫中一个老太监通过她城外家人胁迫她做的。那老太监……经过追查，是凤仪宫负责采买的一个低等仆役的表亲。”

虽然线索到了宫里的低等仆役就可能断掉，但这已经足够了！证据链再次指向了凤仪宫！

萧知珩轻轻放下沈清宴的手，为她掖好被角，眼神中的温柔瞬间被冰冷的铁血所取代。他走到书案前，挥毫泼墨，快速写下一封密信，盖上自己的私印。 “立刻将这封信，连同熏球、残留毒液、以及那小丫鬟的画押口供，秘密送入宫中，直接呈报陛下！记住，要绕过所有可能被拦截的渠道，务必亲自交到陛下最信任的內侍监高公公手中！”他要知道，当皇帝看到有人用如此阴毒的手段，险些在层层守卫下害死一位刚刚敲过登闻鼓、状告太子的世子妃时，会作何反应！

与此同时，刑部大堂侧厅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两人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暗纹。刑部尚书李敬堂和大理寺卿周正明正秘密商议，气氛凝重得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桌上摊开着仵作对京郊别庄焦尸的验尸报告，字里行间透出冰冷的事实——他杀后焚尸。另一旁，则是周铭翻供后再度秘密提供的供词，证明其曾受慕容家胁迫。两人的神色如同压城的乌云，沉重而压抑。“杀人灭口，威逼证人翻供……”周正明捻着胡须，声音低沉如雷鸣，“这慕容家，简直视王法为无物！”他的语气充满了愤怒与无奈，目光像刀一般切割着虚空。李敬堂长叹一声，眉宇间满是疲惫：“更麻烦的是，朝堂上如今已是乱成一锅粥，互相攻讦不止，陛下早已不胜其烦。若我们此时将这些东西呈上去，恐怕只会激起更大的波澜。”“恐怕什么？”周正明猛地抬眼，眉峰骤然竖起，声音铿锵有力，“难道因畏惧权贵，便要罔顾事实，颠倒黑白不成？李大人，你我执掌的是国家法度！虽证据链尚有缺环，但指向已然明确！太子是否主谋还需详查，可慕容家杀人灭口、干扰司法，已是铁证如山！”话音未落，门扉被轻轻推开，一名李敬堂的绝对心腹悄无声息地走入，在他耳边低声耳语数句，同时递上一份刚从特殊渠道取得的密报。李敬堂展开一看，脸色骤然大变——那是一份由萧知珩送来的关于世子妃险些被毒杀的报告，以及附带的证据副本！“岂有此理！！”李敬堂猛然拍案而起，怒火瞬间点燃了整个屋子，“他们竟敢如此猖狂！公然谋害亲王世子妃，这是想造反了吗？”周正明接过那份密报匆匆浏览，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中怒意几欲喷涌而出：“毒杀命妇不成，竟又对告状的苦主下此毒手！丧心病狂！简直是丧心病狂！”烛火跳跃，映衬着两人紧绷的身影，仿佛下一刻，这座权力交织的大殿也会被他们的怒火吞噬殆尽。

这两份来自不同方向、却同样指向慕容家狠辣手段的铁证，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两位主审官终于下定了决心。

翌日清晨，一份由李敬堂和周正明联名签署的、措辞极其严厉的奏章，以及附上的厚厚一叠证据副本，包括仵作报告、周铭二次供词、以及世子妃遇害未遂的案情摘要，被直接送入了皇帝的寝宫。

几乎在同一时间，萧知珩通过高公公呈送的那份带着血腥味的密报和证物，也摆在了武帝的案头。

养心殿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碎裂声！那是武帝怒极摔碎心爱砚台的声音。

所有侍立的太监宫女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从未见过陛下发如此大的雷霆之怒。

良久，大殿内终于响起了武帝那冰冷彻骨、仿佛蕴含着滔天风暴的声音： “传朕旨意！” 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寒刃般刺破空气，“左都御史张廷玉，办案不力，迂腐偏袒，即日起停职反省！”语气中的威严与怒火让人胆寒。 “慕容博、慕容清，教族无方，纵容包庇，即刻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府！其所辖职务，暂由副手代理！”他的声音愈加凌厉，如暴风骤雨般席卷而来，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令人心惊胆战。 “着刑部、大理寺，撇开都察院，独立审理太子一案及关联案件！一应人证物证，严加保护！再有敢行杀人灭口、威胁证人之事，视同谋逆，格杀勿论！”话音落地之时，便如同九天雷霆炸响，震得殿外侍立的群臣浑身一颤。 “加派御林军，看守东宫和凤仪宫！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字，“不得随意出入！” 这道道旨意犹如重锤接连砸下，既彰显了帝王的铁腕手段，也预示着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一连串的旨意，如同一道道雷霆，劈开了帝都上空的阴霾！

虽然没有直接废后废太子，但这已然表明了皇帝的态度！他不再容忍慕容家的无法无天和皇后的狠毒手段！他收回了都察院的审理权，加强了对东宫和凤仪宫的监控，更是变相软禁了慕容家的核心人物！

这场漫长的拉锯战，天平终于开始发生决定性的倾斜。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成王府和平宁王府内，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有丝毫大意。 而慕容府和凤仪宫内，则是一片死寂和恐慌。皇后慕容氏接到旨意时，失手打翻了茶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惧。她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如此不留情面！她低估了皇帝对自身权威被挑战的容忍度，也低估了那包毒药带来的反向效果。

萧知珩静坐在沈清宴的床边，俯身将那个消息轻声诉说给她。沈清宴的眼睫微微颤动，随后费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黯淡已久的眼眸中，终于浮现出了一抹微弱却温暖的光亮，如同破云而出的晨曦，隐约带着希冀。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并非结束。慕容家和皇后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绝不会甘心就此失败。太子依旧未被废黜，真正的决战，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但经此一役，胜利的天平，已经悄然开始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