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春光正好,沈清宴昔日的闺中密友,已嫁作人妇的工部侍郎家千金周婉宁,带着刚满周岁的粉雕玉琢的儿子上门来访。
花厅里顿时充满了孩子的咿呀声和女子们的软语轻笑。沈清宴看着昔日好友,又瞧着那白嫩可爱、见人就笑的小娃娃,眼中也不由自主地漫上真切温柔的笑意,拿着一个精致的拨浪鼓逗弄着他。
正说笑间,萧知珩从外面回来,人未到声先至:“宴宴,我回来啦……我听说家里来了贵客,还有个……”话音在他踏入花厅,看到周婉宁怀里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时戛然而止。
下一刻,他眼睛“唰”地一下亮得惊人,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大、极其灿烂的笑容,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过去。
“哎哟!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儿?快让我抱抱!”他声音里的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带着一种天然的感染力。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孩子软乎乎的脸蛋,得到孩子一个无齿的笑容后,更是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周婉宁笑着将孩子递过去:“世子爷小心些,这孩子皮实得很。”
“放心放心!”萧知珩动作略显笨拙却万分轻柔地将那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接过来,稳稳抱在怀里。他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会儿举高高,一会儿用额头轻轻去蹭孩子的额头,逗得孩子咯咯直笑,他自己也笑得像个大孩子。
“宴宴你看!他对我笑呢!哎呀这小手真有劲!”萧知珩抱着孩子,献宝似的凑到沈清宴面前,兴奋地分享着他的快乐,眼神里的喜爱纯粹而热烈,没有一丝杂质。
沈清宴看着他这般模样,唇边的笑意更深,心底却有一根极细极细的针,无声无息地刺了一下,泛起微不可察的酸涩。她温柔地应和:“是呢,很可爱…”
萧知珩完全沉浸在“带娃”的新奇与快乐中,根本没留意到沈清宴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黯然。他抱着孩子在花厅里踱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甚至开始规划:“以后咱们家也得有个这么大的娃娃,我教他骑马射箭,你教他读书写字……”
周婉宁在一旁掩嘴笑:“世子爷这般喜欢孩子,可是在催我们清宴了?”
萧知珩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摆手说道:“没有没有!不急不急!我和宴宴的日子还长着呢,顺其自然就好……”然而,话虽轻描淡写,他怀中抱着别人家孩子时那一脸的爱不释手,却早已无声地泄露了他心底深处那份殷切的期盼。
又说笑了一阵,周婉宁才带着玩累了睡着的孩子告辞。萧知珩亲自将人送到二门,回来后还兀自兴奋,拉着沈清宴的手絮絮叨叨说着那孩子如何有趣,软乎乎的。
而此刻,廊下转角,两个负责打理花草的小丫鬟正低声窃语。
一个悄声道:“瞧见没?世子爷今日抱着舒大人家的小公子,喜欢得跟什么似的,眼睛都挪不开了。”
另一个叹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是啊……可是,世子妃自打大半年前冬天那个意外……身子一直没彻底调养好,也再没动静。你看世子爷那么喜欢孩子,心里指不定多盼着呢。”“嘘!快别说了!当心被人听见!”两个小丫头噤声,匆匆走开。
她们并不知道,这番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刚巧从另一边廊下走来的沈清宴耳中。她本是想去小厨房看看晚膳的糕点,此刻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静静地站着,望着远处萧知珩似乎还在回味抱孩子感觉的、带着笑意的背影,手下意识地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那里,曾经有过一个悄然来临又悄然离去的小生命,也带走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元气和底气。萧知珩从未因此责怪过她半分,甚至比以往更加细心体贴,总是说“我们还年轻,不急”,将所有的失落都自己藏起,只把开朗乐观的一面展现给她。
正是他今日毫不掩饰的、对孩子的纯粹喜爱,宛如一面明镜,映照出她心底那份难以言喻的遗憾与隐隐的焦虑。他是那样好,那样值得拥有一切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包括一个承载他们血脉的孩子。这份念头像细密的丝线,在她心头缠绕,既温暖又刺痛。
那份他小心翼翼藏起的期盼,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微风拂过,带来花香阵阵,却吹不散沈清宴心头那缕淡淡的、为自己或许无法及时满足他这份期盼而生的怅惘。她深吸一口气,将情绪缓缓压下,脸上重新浮现出温婉的笑容,朝着那个依旧沐浴在阳光下、不知愁绪为何物的身影走去。
无论如何,她还有他。而未来,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