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太子妃人选

一月时光倏忽而过，春风渐暖，吹绿了柳梢，也吹散了御花园赏梅宴后京中的纷纷议论。然而，关于东宫太子妃人选的猜测，却始终是各府邸茶余饭后不曾停歇的话题。

这日午后，萧知珩兴致勃勃地摆弄着院子里那只仿古青铜壶，非要教沈清宴投壶。他一本正经地美其名曰：“这是陶冶性情，活动筋骨。”话虽如此，他的行为却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他手持箭矢，比划得眼花缭乱，时不时指出沈清宴的动作问题：“清宴，你的姿势不对，我来帮你……”说着便凑近她身旁，甚至假借“纠正动作”的名义，从身后环住她的手臂。沈清宴只觉耳根一热，脸颊顿时染上绯红。她没好气地笑骂道：“你哪里是在教投壶？分明就是不安分！”然而那语气中并无真正恼怒，反而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娇嗔。而萧知珩则依旧故作镇定，低头浅笑间目光温柔，似乎将这一方天地都化作了两人独享的世界。

正闹腾间，王府长史又一次步履匆匆地来了，脸上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

萧知珩正玩得尽兴，突如其来的打扰让他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又有什么事？天塌下来了还是地裂开了？不是早就说过没事别来烦我们吗？”他的声音冷了几分，显然对这不合时宜的打断极为不满。

长史早已习惯了世子的脾气，躬身行礼，语气平稳却清晰地道：“世子爷，世子妃。宫中消息，陛下已下旨，为太子殿下选定正妃。”

这话让院子里嬉闹的气氛瞬间凝滞。萧知珩脸上的笑容淡去，松开了环着沈清宴的手，眉头微蹙。沈清宴也放下了手中的箭矢，神色平静地望过来。

“哦？”萧知珩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定的哪家千金？这般‘好运道’。”他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长史垂首，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院中二人听清：“回世子爷，是林太傅家的嫡长女，林静姝小姐。”

“林静姝？”萧知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在记忆中搜寻对应的人，“哦……赏花宴上那个，说话细声细气，看起来最是规矩守礼的那个？”他看向沈清宴求证。

沈清宴微微颔首，脑海中浮现出那位身着湖蓝色衣裙、气质清丽文静、回答贤妃问话时谨慎得体的少女模样。她轻声道：“是林姑娘。她性情温婉，知书达理，家世清贵，林太傅又是帝师，学问渊博，为人刚正。陛下为她指婚，……倒也合情合理。”她的分析客观冷静，听不出丝毫个人情绪。

萧知珩嗤笑一声，拉着沈清宴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示意长史继续说。

长史继续禀报：“旨意已下，钦天监正在择选吉日。听闻陛下对林小姐颇为满意，赞其‘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堪为太子良配。”他将官方那套辞令原样复述。

“性行温良？克娴内则？”萧知珩玩味地重复着这几个词，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说白了，不就是看中她家世足够清贵却又并非权倾朝野，性子柔顺好拿捏，将来不会像慕容氏那般兴风作浪，又能给太子那摇摇欲坠的位置增添几分‘书香门第’的清誉吗？皇伯父这步棋，走得还真是……滴水不漏。”

他看得透彻，语气一针见血。选择林太傅的孙女，既安抚了清流文官，又避免了外戚坐大的风险，太子妃本人看起来也是个安静顺从的，确实是最符合当前局势的选择。

沈清宴沉默着，没有反驳。她知道萧知珩说得没错。天家婚姻，从来都是政治博弈的延伸，个人意愿微不足道。那位林静姝小姐，无论本人意愿如何，从此都将被卷入东宫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想到此，她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淡淡的唏嘘。

长史禀报完毕，便识趣地退下了。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春风拂过，带来桃李的芬芳。

萧知珩忽然转过身，双手握住沈清宴的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庆幸：“宴宴，幸好不是你。”

沈清宴一怔。

他继续说道：“一想到当年你差点就要被指婚给那个阴沉家伙，被困在那吃人的地方，我就后怕得不行！幸好你退了婚，幸好你嫁给了我！”他语气激动，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咱们现在这样多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想笑就笑，想闹就闹，父王母妃也开明，没人拿那些破规矩拘着你。要是你真进了东宫……”他打了个寒颤，没再说下去，只是用力将她拥入怀中。

沈清宴靠在他温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而稍快的心跳，感受着他那份毫不掩饰的庆幸和后怕，心中最后一点因旧事而产生的波澜也彻底平复了。

她伸出手回抱住他，声音轻柔却坚定：“嗯，幸好不是我。我也庆幸，嫁给了你。”

是的，幸好。幸好她挣脱了那既定的命运，幸好她遇到了萧知珩，拥有了现在这份鲜活而真实的人生。

至于东宫的新太子妃，那已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与她沈清宴，再无干系了。未来的路是福是祸，都需那位林姑娘自己去走了。

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洒下斑驳光影，恰似细碎的金子铺在青石地面上，连空气都带着几分温柔的暖意。她仰起脸，唇边扬起一抹明媚如春的笑容，眼底盈满狡黠与期待。指尖轻轻一勾，便主动牵住了他的手，“别提他们了。你刚才不是说投壶可以陶冶性情吗？再来教我一次吧，这次可不许再耍赖了！”她的声音清脆，如同风拂过风铃，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娇俏。

萧知珩凝视着她那明媚如朝阳的笑容，心中的阴霾仿佛被驱散得一干二净。他眼中重新燃起自信的光芒，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整个人瞬间又恢复了神采飞扬的姿态：“好！这次为夫一定信守承诺，绝不再耍赖！且看我露一手百发百中的绝技，让你心服口服！”

欢声笑语再次充盈了小院，将外界所有的风云变幻都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