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京都的繁华依旧，朱门绣户内暖香浮动，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仿佛遥远的北境烽火只是茶余饭后一点无关痛痒的谈资。
东宫，书房内。地龙烧得温暖如春，太子萧承煜一身常服，闲适地坐在铺着锦垫的紫檀木宽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听着下方心腹属官的禀报。
“殿下，”户部侍郎周谨微躬着身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谄媚，“北境又来催粮的加急文书，言辞恳切，说朔风城存粮仅够半月之用，军中已有怨言，若粮草再不到，恐生大变……”
萧承煜眼皮都未抬一下，端起手边的雨前龙井，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道：“北境苦寒，路途遥远，输送不易，粮草筹备岂是朝夕之功？户部、兵部各有难处，总要按章程来办。催，就让他们催吧。”
周谨会意，立刻道：“殿下说的是。如今秋税收缴未毕，各地粮仓也需时间清点调配，加之漕运繁忙，确实……急不得。只是……”他顿了顿，露出些许为难之色，“只是平宁王那边，近日似乎也在暗中活动，联络了一些旧部，想从江南筹措一批私粮运往北境，虽杯水车薪，但若真成了，恐怕……”
萧承煜敲击扶手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幽光，随即又化开，变成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哦？我那王叔倒是爱子心切。不过，私运粮草，逾制了吧？边关军需，自有朝廷统筹，何须他一个闲散亲王越俎代庖？让御史台的人盯着点，若有僭越之处，该弹劾便弹劾，该拦阻便拦阻。要懂得按‘规矩’办事。”
“是，是，下官明白。”周谨连连点头，嘴角勾起心照不宣的笑意，“规矩自然不能乱。沿途关卡，都会仔细‘查验’，确保万无一失。”
萧承煜满意地颔首，放下茶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问道：“说起来，朔风城那边，最近战况如何？我那好堂弟，可还撑得住？”
另一位负责军报通传的属官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回道：“回殿下，据前线回报，朔风城仍在固守。沈振恪率部分沈家旧部抵达后，狄人攻势受挫，如今改为长期围困。萧世子……似乎尚未出大纰漏，但也无甚建树，只是苦苦支撑罢了。如今寒冬将至，若粮草再不济，破城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苦苦支撑？”太子轻轻嗤笑一声，指尖划过光滑的椅背，“能撑多久？靠一腔血气？还是靠沈家那点残存的余荫？北境的冬天，可是能吃人的。”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开始凋零的草木，声音平淡却透着寒意：“让他撑。让他好好体会一下，边关不是他那种膏粱子弟玩闹的地方。也让朝中那些还对他心存幻想的人看看，谁才是真正能担得起江山社稷的人。”
“他要做忠臣良将，要力挽狂澜？本宫就给他这个机会。”太子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眼神却冰冷如霜，“本宫倒要看看，是北狄的刀快，还是朔风城的城墙硬？是他萧知珩的命硬，还是这塞外的风雪冷？”
“粮草，不急。”他最终定调，语气轻描淡写，却决定着数万人的生死，“一切，按‘规矩’办。等到朔风城真的快撑不住的时候，等到他萧知珩山穷水尽，上书求援的时候……再说吧。”
届时，是救是不救，如何救，救下来是功是过，便全在他一念之间。或许，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
书房内温暖如春，炭盆里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几位属官躬身领命，悄然退下，去执行那冷酷而精准的“规矩”。
萧承煜独自立于窗前，负手而立。窗外天空阴沉，似有风雪欲来。
他嘴角那丝冰冷的笑意缓缓扩大。
萧知珩，你最好真的能撑久一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