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主力在距离朔风城约百里的一处隘口停下,就地扎营,构筑防线。再往前,便是狄人游骑频繁出没的危险地带,大军贸然挺进,极易落入包围圈。主帅定远侯决定先稳固营盘,派出大量斥候,彻底摸清敌情和朔风城现状,再定进攻方略。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各路斥候带回的气息拼凑出一幅令人窒息的画面:狄人兵力远超预期,围城营寨连绵数十里,防御工事完备,显然做好了长期围困并打援的准备。而朔风城……城墙破损严重,多处可见坍塌后临时修补的痕迹,城头旗帜稀疏,几乎看不到人员活动,死气沉沉。
“据几个冒死靠近的弟兄回报,”一位斥候校尉声音干涩,“城头……偶见守军身影,但极其稀少,动作迟缓。城内……连日来未见正常炊烟,只有几处疑似焚烧尸体的黑烟升起……”
帐内众将闻言,脸色都难看至极。这意味着,朔风城可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最后关头,甚至……可能已经陷落,那些零星的身影不过是狄人布置的疑兵?
定远侯沉吟不语,眉头紧锁。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强行进攻,不仅救不了城,还可能将这三万援军也葬送在此。
“再探!务必确认城内是否还有我军存活!”定远侯最终下令,语气沉重。
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后营。沈清宴听到“未见炊烟”、“焚烧尸体”等字眼时,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绿漪和张嬷嬷连忙扶住她。
“小姐!您别急,或许……或许是斥候看错了……”绿漪带着哭腔安慰,但连她自己都不信。
沈清宴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中弥漫开一股血腥味。她推开侍女,踉跄着走到帐篷门口,掀开一角,望向北方那片被阴云和烽烟笼罩的天空。距离如此之近,她却感觉比在京城时还要遥远和绝望。
不行!不能就这么干等下去!
她猛地转身,眼中燃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要去中军大帐,她要亲自去问主帅,她要去求他,无论如何,立刻发兵!
然而,她刚走出几步,就被王府护卫首领拦住了。这位面容冷峻的汉子是平宁王的绝对心腹,他沉声道:“世子妃,请留步。侯爷正在商议军机,您现在去,于事无补,反而可能……”
“可能什么?”沈清宴声音嘶哑,“可能惹人厌烦?可能被视为干扰军务?我夫君和数万将士可能在城里等死!我还在乎这些吗?!”
护卫首领沉默了一下,依旧挡在她面前,低声道:“王爷临行前吩咐过,无论如何,要确保您的安全。此刻前线情况不明,贸然进兵乃兵家大忌。侯爷用兵沉稳,必有考量。您若此时前去逼迫,只会让事情更糟。”
沈清宴看着护卫首领坚定的眼神,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无力地靠在帐篷支柱上,泪水无声地滑落。这种明知至亲可能正在遭受磨难,自己却无能为力、连靠近都不能的感觉,比凌迟还要痛苦。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疯了一般冲入大营,直扑中军大帐!
“报——!紧急军情!”
整个大营瞬间被惊动!
沈清宴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不顾一切地冲向中军大帐的方向,护卫这次没有强行阻拦,只是紧紧跟在她身后。
帐内,那名斥候已经瘫倒在地,胸前插着一支断箭,气息奄奄,却强撑着嘶吼道:“侯爷!城……城还没破!末将……末将拼死靠近城墙,看到……看到城头还有我们的旗!有人……有人从城上扔下……扔下这个!”
他颤抖着举起手,手中紧紧攥着一块沾满黑褐色血污的破布,布上似乎用炭灰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字——“熬”
熬!
一个字,力透纸背,带着无尽的惨烈与不屈!
帐内一片死寂,沈清宴冲到大帐门口,恰好听到那个字,看到那块破布。她认得那布料的颜色,是朔风城守军军服的颜色!那一刻,巨大的悲痛和同样巨大的希望如同冰火交织,瞬间冲垮了她的防线。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世子妃!”
“快!叫医官!”
一片混乱中,沈清宴被抬回了自己的帐篷。她并未完全昏迷,只是脱力,意识模糊间,仿佛听到了帐外传来定远侯果断的下令声:
“传令!前锋营即刻出发,清除外围狄人哨卡!工兵营连夜打造攻城器械!明日拂晓,全军压上,不惜一切代价,打通通往朔风城的道路!”
“喏!”
震天的应喏声,带着决死的豪迈,响彻营地上空。
沈清宴躺在冰冷的床铺上,手指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泪水浸湿了鬓角。
知珩,你们还在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