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母被找到的消息像一道曙光照亮了平宁王府连日的阴霾,但沈清宴深知,此刻远未到松懈的时候。她立即下令:“将孙母和那名活口分开看管,加派三倍人手,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平宁王激动得双手发颤,连声道:“好!好!宴宴,多亏了你……”
“父王,现在不是庆功的时候。”沈清宴打断他,语气急促,“太子那边很快会得到消息,我们必须抢先一步!张先生,陈情状可曾备好?”
“已经拟妥,请世子妃过目。”张幕僚连忙奉上一卷绢帛。
沈清宴快速浏览,看到其中“朔风城粮尽,守军烹煮皮甲充饥”等字句时,眼眶又是一热。她提笔蘸墨,在末尾添上一行小字:“若夫有罪,愿同受斧钺;若夫含冤,乞陛下明鉴!”
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
“立刻誊抄十份。”她吩咐道,“一份随证据呈送通政司,其余分送都察院、六科廊,要让该看到的人都看到!”
这时,被生擒的看守经过连夜审讯,终于吐露实情。他供认是受东宫属官指使,专门在此看管孙母,若遇险情即刻灭口。这份口供与孙母的证词相互印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时机到了。”沈清宴站起身,一整夜未眠让她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福伯,备车,我要亲自去通政司递状!”
“世子妃,这太危险了!”众人纷纷劝阻。
“正因为危险,才必须我去。”沈清宴语气决然,“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平宁王府没有倒,我们敢直面任何构陷!”
辰时三刻,通政司衙门外已是人头攒动。当沈清宴的马车停下时,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她今日特意穿了世子妃朝服,头戴珠冠,虽然身形单薄,但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坚定。
“平宁王世子妃沈氏,递状!”她双手高举状纸,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通政使闻讯赶来,见到这般阵势,额角渗出冷汗:“世子妃,这……按例状纸由书吏收取即可……”
“此案牵扯国本,关乎功臣清白,妾身必须亲眼见证状纸入库备案!”沈清宴毫不退让,目光如寒星般锐利,直直逼视着他,“大人究竟是要依例行事,还是甘愿背负阻塞言路、庇护奸佞的骂名?”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如刀,直刺人心。
通政使被她看得脊背发凉,只得硬着头皮收下状纸。就在状纸入库的瞬间,沈清宴突然转身面向围观的百姓和官员,朗声道:
“诸位都看到了!这是我平宁王府的陈情状!上面写的每一个字,都可以用北境将士的鲜血作证!若我夫君当真倒卖军粮,何以朔风城会易子而食?若我夫君通敌叛国,何以数千将士愿随他死战不退?”
她高高举起一份抄录的状纸,双手微微颤抖,却丝毫不掩其坚定。声音虽因哽咽而显得低沉,吐出的每一个字却如金石坠地,铿锵有力:“这纸上,是守城将士以鲜血按下的手印,是朔风百姓含泪联名的保结!今日,我将它昭告天下,就是要问一问这朗朗乾坤、煌煌日月——忠良何罪?功臣何辜?”
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爆发出阵阵呼声:
“世子冤枉!”
“求朝廷明察!”
这些声音起初零散,很快连成一片。原来沈清宴早已安排人在人群中引导舆论,更有些受过平宁王府恩惠的百姓自发声援。
几乎同时,都察院的值房内,几位御史正在传阅陈情状的抄本。看到“士兵饿极啃食树皮,将军带头杀马飨士”的细节,有位老御史忍不住拍案而起:“若如此忠勇都要被构陷,我等御史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
消息如野火般蔓延。不过半日功夫,京中茶楼酒肆都在议论此事,舆论开始彻底转向。
东宫很快收到消息,太子气得砸碎了最心爱的砚台:“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拦不住!”
“殿下,现在最关键的是孙礼……”幕僚急道,“若是他反水……”
太子眼神一狠:“那就让他永远闭口!”
然而当夜,当太子的人潜入京兆尹大牢时,却发现孙礼的牢房外竟守着大理寺的人——原来皇帝已下密旨,将孙礼转由大理寺看管!
更让太子心惊的是,次日早朝,一向中立的英国公突然出列,沉声道:“老臣听闻北境将士饿着肚子守城,而有人却在背后克扣军粮,构陷忠良。若此事属实,实乃动摇国本之举!老臣恳请陛下彻查!”
紧接着,数位武将纷纷附议,连一些文官也开始表态。朝堂之上,要求重审此案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皇帝高坐龙椅,俯视着下方纷争,终于缓缓开口:“既然众卿都有疑虑,那此案就移交三司会审。朕要亲眼看看,究竟是谁在欺君罔上!”
退朝的钟声响起时,太子几乎站立不稳。他明白,这场博弈,他已经失了先手。
此刻,京兆尹大牢内一片沉寂,唯有太医轻巧的动作与药香在空气中弥漫。晨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映在萧知珩苍白却依旧从容的面容上。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那缕明亮的晨光中,嘴角悄然扬起了一抹久违的笑意——恍若冰霜初融、寒夜渐退。远处隐隐传来的钟声,仿佛为这压抑的空间注入了一丝生机;而狱卒们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则将今日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带入了他的耳中。他的笑意未散,却多了一分深不可测的意味。
他知道,是他的清宴,为他敲响了这昭雪的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