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八月晨妆

八月初的清晨已透出些许秋意，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梳妆台前洒下一地碎金。沈清宴坐在菱花镜前，萧知珩正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为她簪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

"你轻些，"她微微侧头，"我总觉得发髻比往日沉了。"

萧知珩立即放轻动作，指尖温柔地梳理着她的发丝："若是累了就说出来，我让她们重新梳个轻便的发式。"

镜中映出沈清宴那已明显隆起的小腹，五个月的身孕使她原本纤细的腰身丰腴了许多。她伸出手指，轻轻抚过腹部，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无妨，今日兵部尚书夫人携几位诰命前来探望，总不好太过随意。”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安然，目光落在镜中的自己身上，似是自语，又似在与腹中的新生命低语。

正说着，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管家在门外禀报："世子，方才朝会上，成王殿下提议增设漕运监察使，太子殿下当庭驳回了。"

萧知珩手中的玉梳顿了顿，神色如常："知道了。"

待管家退下，沈清宴从镜中望向他："成王这是要在漕运上安插自己人了？"

"不止如此。"萧知珩继续为她绾发，声音压低，"漕运监察使一旦设立，各地粮仓、税银往来都要经手。太子掌管户部多年，自然不会放手。"

她若有所思："听说成王上月巡查漕运，在江南一带很得民心。"

"所以太子才这般着急。"萧知珩冷笑，"昨日工部侍郎上书请求修缮运河，也被户部以国库空虚为由驳回了。"

沈清宴轻轻按住他的手："这些事你心里有数就好。如今我怀着身子，你且韬光养晦，让他们先斗着。"

"我明白。"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语，"只是苦了你，怀着身孕还要应付这些往来。"

梳妆完毕，丫鬟进来通报各位夫人已经到了花厅。沈清宴扶着萧知珩的手起身，他仔细替她整理好裙裾，低声道："若觉得累了就找借口回来歇着，别强撑。"

花厅之中，已是珠光宝气、环佩叮当。兵部尚书夫人赵氏正与几位命妇闲话，忽见沈清宴款步而来，当即含笑起身相迎。她目光在沈清宴身上略一停驻，又迅速扫过其小腹，随即掩唇笑道：“世子妃今日气色绝佳，瞧着竟比上月更显丰润了些，当真是福泽深厚。”说话间，她的笑意里透着几分探究与意味深长。

沈清宴含笑见礼，在主位坐下："劳各位夫人挂心，我是小辈，本该是我去府上拜访你们的。"

"哎哟，可不敢当。"赵夫人连忙摆手，"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自然该我们来看您。"

礼部尚书夫人接话道："可不是，听说世子近日深得陛下赏识，连带着世子妃也跟着沾光呢。"

沈清宴含笑应对："诸位夫人说笑了，不过是陛下念在世子年轻，多给些历练的机会罢了。"

几位夫人交换了个眼神，永昌侯夫人又笑道："世子妃说得是。说起来，成王府前日添了个小郡主，太子府上却至今未有嫡子……"

另一位穿着绛紫衣裙的夫人接口道："我正要说这个事呢。听说太子妃前日也诊出喜脉，东宫这两日可是热闹得很。"

这话一出，花厅里顿时静了一瞬。沈清宴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那是喜事，改日该备份厚礼才是。"

赵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听说成王妃昨日也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了，带着她娘家那个才貌双全的侄女。"

几位夫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沈清宴垂眸抿了口茶，心下清明，太子妃有孕，成王这边就急着往宫里塞人，这盘棋是越下越热闹了。

"说起来，"一位一直沉默的夫人忽然开口，"世子爷近来可好？听说兵部最近事务繁忙……"

沈清宴放下茶盏，笑容温婉："他一切都好，只是我如今身子重了，他总惦记着回府陪着，倒是让各位大人见笑了。"

"世子爷真是体贴。"赵夫人赞叹道，"不像我们家那个，整日里就知道往兵部跑。昨儿个还说成王举荐的那个漕运监察使人选，太子怎么都不同意，两边僵持不下。"

沈清宴的手轻轻覆在腹部，细腻的触感传递着孩子微弱却清晰的胎动。她唇边浮起一抹浅笑，声音如春风般柔和：“朝政大事，妾身不过一介妇道人家，怎敢妄加评议？只是近日听闻漕运已然畅通，江南精美的绸缎料子能够更快运抵京城，倒是件令人欣慰的好事。这些纷繁琐碎的政务，妾身自是不懂的，只盼各位大人都能心系国事，为天下百姓多费些思量才是。”语气虽轻，却隐约透出几分深意，如同湖面下暗涌的涟漪。

这时，腹中的孩子突然动得厉害，她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赵夫人立即关切地问："可是小世子闹您了？"

"无妨。"沈清宴微笑，"这孩子近日活泼得很。"

"活泼好，活泼好。"赵夫人连连点头，"听说太子妃那边吐得厉害，几日都下不了床。还是世子妃福气好，怀相这般安稳。"

恰在此时，丫鬟端来安胎药。沈清宴借机道："失礼了，太医嘱咐这药要按时服用。"

又闲话片刻，沈清宴露出些许倦色。几位夫人都是人精，见状便起身告辞。

送走诸位夫人，沈清宴缓缓舒了口气。张嬷嬷上前扶住她："世子妃可要歇会儿？"

"不必。"她摇摇头，"去书房看看世子。"

书房里，萧知珩正在看兵部文书。见她进来，立即放下卷宗："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来你这里躲清静。"她在窗边的软榻坐下，"永昌侯夫人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成王与太子的事。"

萧知珩冷笑："永昌侯是太子的人，自然着急。成王这些时日风头太盛，太子坐不住了。"

"我瞧着，成王倒是沉得住气。"沈清宴若有所思，"前日他夫人来看我，只字不提朝政，只聊些育儿经。"

"景睿一向懂得韬光养晦。"萧知珩走到她身边坐下，"不过太子近日动作频频，怕是忍不了多久了。"

她轻轻靠在他肩上："这些争斗，我们远离些才好。"

"放心。"他握住她的手，"如今你怀着身孕，陛下特意嘱咐让我多陪陪你，正好避开这些是非。"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管家来报："世子，成王府送来几筐新鲜的湖蟹，说是给世子妃尝鲜。"

萧知珩与沈清宴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是成王示好之意。

“收下吧，这是备好的厚礼，权当回赠。”萧知珩语调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稍一侧目，看向沈清宴，眉宇间浮现出些许温和与关切，“蟹性寒凉，你只能浅尝些许，莫要贪嘴。”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如今可比太医还啰嗦了。”那笑声如春风拂过，却掩不住话语间几分亲昵与嗔怪。

说笑间，又有人来报："太子府送来一对玉如意，说是给未出世的小世子祈福。"

这一下，两边都示好，倒让沈清宴蹙起眉来："这般抬举，反倒让人不安。"

萧知珩沉吟片刻："无妨，既然他们都要示好，我们接着便是。明日我进宫向陛下谢恩，正好表明心迹。"

他伸手轻抚她的腹部，语气坚定："如今什么都不及你们母子平安重要。朝堂上的风波，自有陛下圣裁。"

沈清宴忽然感受到腹中一阵剧烈的胎动，不由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了？"萧知珩立即紧张起来。

"没事..."她握住他的手，放在刚刚胎动的位置，"是孩子在动，比往日都要有力。"

掌心下传来清晰的搏动，像是生命最直接的回应。萧知珩忽然觉得，朝堂上那些明争暗斗都远了，唯有此刻掌心的触感如此真实。

“无论外界风雨如何肆虐，”他缓缓俯下身，将脸颊轻贴于她的腹部，声音沉稳而温柔，“爹爹都会守护好你们。”

沈清宴靠在他怀中，感受着腹中孩子轻轻的胎动，忽然觉得无比安心。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只要有他在身边，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