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翻飞,麻绳如同灵蛇般穿梭,在竹片间打出一个又一个牢固的绳结。那手法,竟带着几分行军扎营时捆绑拒马、布置鹿砦的利落与严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道高约三尺、结构紧密、足以阻挡鸡鸭猫狗甚至小型野兽的精致竹篱笆,便围绕着那片小小的“药田”赫然成型!篱笆的缝隙大小均匀,既透风透光,又能起到良好的保护作用。
做完这些,他拍了拍手上的竹屑和泥土,看着眼前被圈护起来的、显得格外重要的紫血藤幼苗,冷峻的唇角似乎松动了一瞬。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了屋内。姜愿之前搬到他房间照顾他,现在他好了,姜愿本想搬回杂物间,但他没同意,毕竟杂物间并不适合居住,空间还十分狭小。
上次那个竹床有些小,他记得很清楚,有好几个清晨,他调息醒来时,都看到姜愿蜷缩在那硬邦邦的竹床上,眉头微蹙,有时甚至会无意识地滚落到冰冷的地面上,然后迷迷糊糊地再爬回去,看得他……莫名地觉得碍眼。
他走到堆放木料的地方。那里有几块好的、还算厚实的松木板。他仔细挑选了两块长度、宽度都合适的,又找了几根笔直的木方。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柴刀,而是拿出了姜愿给他的那把锋利的剔骨尖刀。尖刀在他手中,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他蹲下身,开始削砍、打磨那些木料。刀锋过处,木屑如同雪花般纷飞落下,原本粗糙的木料表面迅速变得光滑平整。
他用木方作为床腿的框架,用榫卯的方式(虽然工具简陋,但他凭借精妙的力量控制,硬是用刀削出了契合的榫头和卯眼)将四根粗壮结实的床腿牢牢固定。然后,将两块打磨光滑的厚木板并排铺在床腿框架上,用削好的木楔钉死。一张长约六尺、宽约三尺的简易木板床便初具雏形。
这还没完。他走到院子里,再次砍了几根韧性极佳的细竹。将竹子劈成细长的竹篾,然后开始在木板床的框架上,纵横交错地编织起来。
竹篾在他手中如同温顺的丝线,被巧妙地穿梭、压紧,形成了一张紧密而富有弹性的竹床面。这比硬邦邦的木板要舒适得多,而且透气防潮。
最后,他用剩下的竹篾,在床头的位置,编织了一个小小的、可以放油灯或水碗的置物平台。
一张结实、稳固、透气、甚至带着点手工美感的竹床,就这样在秦夙的手中诞生了。虽然依旧简陋,但比起之前那个竹片床,简直是天壤之别!他甚至还用多余的竹篾,编了两个小巧的竹凳。
还用竹片做了一扇大屏风,毕竟二人男未婚女未嫁,同处一室总归是不好的,外人不知晓,但他却不能毁了姜愿的清誉。
做完这一切,日头已经升到了半空。汗水浸湿了他背后的粗布衣衫,额角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腹部的伤口传来隐隐的闷痛,提醒着他伤势未愈。但他却觉得身体舒畅了许多,气血似乎也随着适度的活动而更加畅通。
他走到新做好的竹床边,用手按了按那富有弹性的竹篾床面,又检查了一下榫卯的牢固程度,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小角落——结实的竹床,两个小竹凳,原本堆放的杂物也被他整理归类,用竹子做了几个简易的架子摆放整齐。这里,总算有了点“卧室”的样子。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院子西侧那片被竹篱笆精心保护起来的土地上。紫血藤的幼苗在正午的阳光下,叶片似乎更加舒展,深紫色的脉络仿佛也清晰了一分。
秦夙走到篱笆边,拿起靠在墙角的锄头(新买的)。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仔细地观察着那株幼苗的状态,仿佛在审视一位重要的战友。然后,他才开始以幼苗为中心,由外向内,小心而细致地翻动周围的土壤。
锄头每一次落下都恰到好处,深翻土壤,打碎板结的土块,剔除杂草的根茎,却不伤及幼苗那看似脆弱的根系分毫。他的动作沉稳而富有韵律,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进新翻的泥土里。原本略显贫瘠的土地,在他精心的翻整下,变得松软、透气,充满了生机。
翻整完药田,他并没有停歇。目光又投向了院子东侧那片更大的荒地。既然要在这里“蛰伏”养伤,既然姜愿有“种田”的打算,那么……这块地,也该收拾出来了。他拎起锄头,走向那片长满杂草和碎石的空地。
有力的手臂挥动锄头,带着破风声落下。锋利的锄刃深深嵌入板结的泥土,撬起大块的草皮和顽固的草根。碎石被清理出来,堆到一旁。他像一位最老练的农夫,又像一位开疆拓土的将军,沉默而坚定地,一锄头,一锄头,将这片荒芜之地,开垦成可以孕育希望的良田。
阳光炽烈,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勾勒出精壮而充满力量感的背脊轮廓。泥土的气息混合着青草的汁液味道,在院子里弥漫开来。只有锄头翻动土地的沉闷声响,和他沉稳而绵长的呼吸声,在寂静的院落中回荡。
他偶尔会停下来,拄着锄头,目光掠过那道崭新的竹篱笆,掠过篱笆内那株在微风中轻轻点头的深紫色幼苗,掠过屋内那张新编的竹床……
这个破败的石屋,这个曾经冰冷荒凉、只为了“活着”而存在的落脚点,似乎正随着他的锄头,随着姜愿背走的那些货物,随着清晨那笼温暖的包子香气,一点点地发生着改变。一种名为“家”的、模糊而温热的轮廓,正在这片新翻的泥土和无声的汗水里,悄然孕育。
当夕阳的余晖再次染红天际,给院子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时,秦夙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锄头。他面前,是一大片被开垦得松软平整、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崭新土地,足够种下许多东西。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清凉的溪水,仰头灌下。水流冲刷着喉间的干渴,也带走了大半的疲惫。
他走到药田的篱笆边,蹲下身,看着那株在夕阳下舒展着叶片的紫血藤幼苗。冷硬的眉眼在金色的余晖中,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他在等。等那个带着一身市集烟火气、或许还揣着叮当作响铜钱的身影,推开那扇修补好的院门,回到这个正在一点点变得不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