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小时后,瑞金医院地下六层。
技术主任把两份密封报告交到苏巧手里时,指尖微微发抖。
“结果……和上次一模一样。”
他停了停,压低声音,“另外,我们按您的要求加做了全基因组甲基化时钟。两位在生物学上都显示 26 岁,误差不超过 ±3 个月,但——”
“但?”苏巧抬眼。
“但端粒长度、DNA 损伤累积、线粒体突变负荷……全部呈高度同步,像是……在同一培养箱里长大。”顾雪站在旁边,呼吸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还有一件事,”主任犹豫片刻,点开平板,“我们在两位的 3 号染色体长臂末端,发现了一段人工合成的 LoxP 位点。这是 20 年前一种实验室标记,用于……胚胎克隆的筛选。”平板上的电泳图,像两条并行的黑色瀑布,在同样的位置突兀地亮起一道荧光。
顾雪的手指蓦地收紧,指节青白。
“实验室标记?”苏巧轻声重复。
主任点头,“这种技术 2005 年前后就叫停了。当时只有极少数私人机构在用。资料里显示,最后一例公开记录,是顾氏生物实验室——”
顾氏生物实验室。
夜里 11:30,老宅三楼书房。
顾雪把一盏黄铜台灯压到最低,只留一圈昏黄。
她从书柜最里层抽出一本精装《分子生物学前沿》,翻开,书脊里藏着一把钥匙。
钥匙插进抽屉暗格,一声轻响,弹出一个牛皮档案袋。档案袋封口写着:
【Project · 双生 1999.06.17】
下面有一行褪色钢笔字:
“母亲亲启——远舟”顾远舟,她的父亲,也是顾氏生物当年的首席科学家。
顾雪屏住呼吸,把文件摊在桌面。一页页翻过——
• 1998 年 11 月,体外受精 12 枚胚胎,编号 X1-X6,Y1-Y6。
• 1999 年 2 月,母体植入:X1、Y1 成功着床。
• 1999 年 6 月 17 日,母体分娩双胎。
• 同日 23:47,X1 标记为“主样本”,Y1 标记为“备份”。
• 23:55,备份 Y1 由老夫人签字,带离医院。
• 备注:备份用于干细胞库及未来器官配型研究。文件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褪色的 Polaroid:
两个刚出生的婴儿,并排放置在保温箱里,手腕系着不同颜色的软带——一条浅绿,一条雪白。
雪白的那条,末端用记号笔写了一个极小的“苏”。顾雪的指尖抖得几乎拿不住照片。
她想起自己从小被灌输的生日:1999 年 6 月 17 日 23:47。
而苏巧的孤儿院档案,记录被发现的时间是:1999 年 6 月 18 日 凌晨 0:20,地点距瑞金医院 4.8 公里。
同一夜,巧明科技顶层。
苏巧坐在全黑的会议室里,只有投影幕布亮着。
屏幕上是她用三天时间攻破的旧服务器镜像——顾氏生物 2005 年被强制关停的内部数据库。
文件夹命名很冷静:
【Insurance · Clone Bank】点开,是一排排胚胎编号、冷冻日期、存放位置。
最后一张表格,停在编号 Y1:
• 冷冻日期:1999-06-18 00:10
• 存放罐:LN₂-07
• 备注:失窃,未追回。
• 责任人签字:林婉(实验护士)/顾沈氏(老夫人)林婉——顾雪的母亲。
顾沈氏——顾雪那位至今住在老宅佛堂、吃长斋、从不照相的祖母。苏巧关掉投影,整个人陷进黑暗里。
她想起自己颈后的柳叶胎记,想起孤儿院院长曾说:“你被送来时,包被里有一块真丝手帕,角上绣了‘沈’字。”
原来那不是“沈”家的沈,而是顾沈氏的沈。
隔日,老宅佛堂。
檀香缭绕,顾老夫人跪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顾雪推门进来,声音轻,却惊断了一片烟灰。
“祖母,Project 双生,您还记得吗?”佛珠声戛然而止。
老人缓缓睁眼,眼底是一潭不起波澜的水。
“二十年了,”她嗓音沙哑,“你还是找到了。”
顾雪把那张 Polaroid 放在佛龛前,“备份为什么会被送出去?为什么让她流落在外?”老夫人望着照片里两个婴儿,指尖微颤。
“因为你先天心脏瓣膜缺损。我需要一个完美配型,随时能救你。”
她语气平静,像在陈述天气,“备份是我留给顾家的保险。只是没想到,林婉心软,把孩子抱走了。”
檀香灰落下,烫在照片边缘,烧出一个焦黄的洞。顾雪后退半步,喉咙发紧,“所以苏巧……是克隆体?是我的备用器官库?”
“用词别那么难听。”老夫人阖眼,重新捻动佛珠,“她和你一样,是我的孙女。只是,一个养在明处,一个养在暗处。”佛龛前的长明灯晃了晃,映出顾雪惨白的脸。
她忽然想起苏巧站在会议室逆光里的背影——
那道影子,从始至终,都和她并肩,却从未被允许站在光里。
当夜,外滩 22:30。
苏巧靠在江边的栏杆上,风把她的长发吹得猎猎作响。
顾雪把一只 U 盘塞进她手里。
“全部资料,都在里面。”
苏巧没接话,只是侧头看她,眼神很深。
“顾雪,”她第一次叫得这么郑重,“你想怎么办?”顾雪望向江面,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我想……把 20 年前的那条轨道扳回来。”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这一次,我们一起。”远处,邮轮汽笛长鸣,像给沉睡的城市划开一道裂缝。
苏巧握紧 U 盘,指节泛白。
“好。”她轻声答。
“从顾家,到实验室,再到那座佛堂——”
“我们把真相,一层层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