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寒几乎是闯进林家的。
林薇薇家的别墅和傅家老宅风格不同，处处透着精致的娇贵气。佣人见他脸色铁青地冲进来，没敢拦，只在后面急着喊“傅少爷”。他径直上了二楼，熟门熟路拐进林薇薇的房间——以前两人小时候常凑在一起写作业，他对这里熟得很。
“砰”的一声，他踹开了那扇带锁的衣柜门。
衣柜里挂着不少漂亮裙子，而最显眼的位置，正挂着那件青花瓷旗袍。领口被林薇薇拙劣地改了几笔，原本清雅的缠枝莲纹被添了几朵俗气的牡丹，像是给水墨画泼了盆艳色。
傅司寒伸手扯下旗袍，指尖捏着布料时都在发颤——不是气的，是疼的。他想起阮念初熬了几个通宵画设计图时，眼下的乌青；想起她拿着布料在身上比划时，眼里的光。这是她的心血，怎么就被人这么糟践。
“傅司寒！你干什么！”林薇薇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看到他手里的旗袍，脸瞬间白了，“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傅司寒转过身，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林薇薇，你什么时候学会偷东西了？”
“我没有！”林薇薇梗着脖子，眼神却慌了，“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少血口喷人！”
“自己做的？”傅司寒扯了扯嘴角，拿起旗袍翻到内衬，“那你告诉我，这‘初’字是什么意思？是你名字里的字，还是你偷了别人的东西，连人家藏的记号都没发现？”
林薇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枚绣在内衬衣角的“初”字极小，针脚细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瞬间哑了，脸从白转到红，又从红转到青——她哪里会注意这些？那天趁阮念初去医院，她让佣人偷偷溜进傅家老宅的房间，拿了旗袍就走，只想着改改领口应付比赛，压根没检查内衬。
“我……”她想辩解，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急得眼圈都红了，“我就是觉得好看，借过来穿穿怎么了？她一个寄人篱下的，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寄人篱下怎么了？”傅司寒的声音陡然冷了八度，“她比你干净，比你磊落。林薇薇，你爸没教过你，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碰吗？”
他捏着旗袍转身就走，没再看林薇薇一眼。林薇薇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啪嗒”掉下来，又气又委屈——她从小跟傅司寒一起长大，他从来没对她这么凶过。都是因为阮念初！那个凭空冒出来的养女！
傅司寒拿着旗袍回傅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老宅里静悄悄的，只有阮念初的房间还亮着灯。他站在门口，抬手想敲门，又顿住了。指尖捏着旗袍的布料，心里有点慌——他刚才在林家发那么大火，回来该怎么跟她说？是直接把旗袍给她，还是先道歉？毕竟，她被偷了东西，他这个“哥哥”也没护好她。
正犹豫着，门“咔哒”一声开了。
阮念初站在门内，身上换了件米白色的毛衣，头发松松地挽着，手里还拿着支画笔。看到他站在门口，她愣了愣：“傅哥？你怎么在这儿？”
傅司寒把旗袍往她面前递了递，声音有点闷：“给你的。”
阮念初看到旗袍，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就明白了。她伸手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谢谢你。”她轻声说，眼里带着笑，“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
“是我没看好你。”傅司寒别开视线，没敢看她的眼睛，“以后有东西放好，别再被人偷了。”
“嗯。”阮念初点头，抱着旗袍往房间里退了退，“你要不要进来坐会儿？我煮了姜茶，驱寒。”
傅司寒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墨香，书桌上摊着几张画纸，上面画着刚才比赛时那件纸衣的草图。墙角的小炉子上温着个小茶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正是姜茶的味道。
阮念初倒了杯姜茶递给他，杯子是陶瓷的，温温的刚好握在手里。傅司寒喝了一口，辣辣的暖意从喉咙滑下去，一直暖到心里。
“比赛……”他没话找话，“你赢了吗？”
“嗯。”阮念初笑了笑，“拿了一等奖，评委说我的纸衣有‘破茧成蝶’的感觉。”
傅司寒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软乎乎的，又有点酸。他想起林薇薇说的“寄人篱下”，想起她在台上说的“纸虽然脆弱，但只要撑得住风骨，也能站在台上”。她总是这样，受了委屈也不喊疼，只会自己悄悄把伤口舔好，然后笑着说没事。
“以后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他放下杯子，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不用自己扛着，告诉我。”
阮念初愣了愣，对上他的目光。少年的眼里没有了平时的不耐烦，也没有了嘲讽，只有满满的认真，像夜空里的星星，亮得晃眼。她心里一动，轻轻“嗯”了一声。
傅司寒又坐了会儿，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整理画纸。她的手指很细，整理画纸时动作很轻，偶尔会对着某张草图皱皱眉，然后拿起笔改两笔。他突然觉得，这样安安静静的也挺好。
直到福伯来敲门，说傅振宇回来了，找他说事，他才站起来。
“那我先走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旗袍……你要是不喜欢被改了的地方，我让裁缝给你改回来。”
“不用啦。”阮念初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旗袍，“这样也挺好的，算是个教训。以后我画设计图，一定多留几个记号。”
傅司寒看着她的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跟着扯了扯嘴角，转身走了。
他没看到，在他走后，阮念初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下去。她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张画着纸衣的草图，指尖在“破茧成蝶”四个字上轻轻划了划。
破茧成蝶？哪有那么容易。
她把旗袍叠好，放进衣柜最底层，然后从帆布包的夹层里拿出一个旧相框。相框里是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有个年轻的男人和女人，笑得很开心。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眉眼和阮念初很像。
这是她爸妈的照片，外婆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她摩挲着照片，眼神一点点沉下来。今天林薇薇说“寄人篱下”时，她其实听见了。她知道，在傅家，在这些豪门子弟眼里，她永远是个外人。要想查清爸妈的事，要想在这浮城里站稳脚跟，光靠傅司寒的维护是不够的。
她得自己变强。
就像那件纸衣，哪怕只有一层薄纸，也要撑出自己的风骨。
她把照片放回夹层，重新拿起画笔。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画纸上，也落在她眼底深处——那里藏着一片海，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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