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过后，他们都没有怎么提起过往的事。温筱檎觉得必要性不大，陈谦则是将它视为禁区。陈谦在放假时段做了很多事情，比如继续研磨他的曲子，比如读读书、写写作业。一切令他烦忧的事情，都因温筱檎陪在身边而沉静下来。
这份安宁太过于珍贵，以至于陈谦生出一种迷信般的恐惧，害怕任何一点声响会打碎它。他贪婪地汲取每一个平静的瞬间，将他们像珍珠一样串起来，试图拿来抵御国王。
但这层核，在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面前，瞬间化为齑粉。
传来母亲的病危通知书，陈谦的焦虑和痛苦立即反扑了回来。他下意识地看向温筱檎。
她是他的浮木。
温筱檎没有多言，只是站起身，沉稳地穿上皮质外套。她的存在，就是在告诉陈谦“我在这里。”
去医院的路上，陈谦觉得自己像被抽离了灵魂，漂浮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熟悉的医院长廊像没有尽头的审判之路，每一步都踩在过去的影子上。
然后，他听到母亲那把割裂空气的嗓音：“筱檎啊......抢了我弟弟，现在抢我儿子？”
温筱檎见到了陈谦的母亲，几乎是第一眼，便瞳孔骤缩。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等陈谦探完亲后，回到楼下，颤着身子问：“姐姐......她......”
无论是神情还是别的，温筱檎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拍了拍他的头，“陈年旧事了。你叔...强行上过我，打掉了。”
陈谦不可思议地回头，她又一次摸摸他的头，“翻篇了。”
他一晚都没睡，对着那堵白色的墙想了一夜，眸子里的恐慌远远褪不去。
第二天，他转过身子。温筱檎不在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床。
一种冰冷的预感顺着陈谦的脊柱上升，他走到独立浴室的门口，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温筱檎？”
里面只有持续的水声。
他敲了敲门，又问道：“温筱檎？”
水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他猛地拧动门把手，却发现门压根没有锁上。
氤氲的水汽铺面而来，模糊了视线。沐浴间的磨砂玻璃门关着，里面隐约透露出一个人影的轮廓。
他冲过去，一把拉开门。眼前的景象冻结了他的血液。
温筱檎站在冰冷的水流下，浑身湿透。白皙的手臂上，皮肉外翻，渗出来的血珠在地上砸开了花。她脚边的积水已经变成了浅红色。裤子也被浸湿，腿上似乎也有类似的痕迹。
她用尽了疯狂，此刻只剩下一个空壳，站在原地，任由冷水冲刷着伤口和自己。
那九项数据，此刻滚到了实地。“......温筱檎？”陈谦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他几乎是踉跄地扑过去，第一反应是慌乱地关掉水龙头。
水声停止，只有血水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敲打着陈谦的神经。
温筱檎的眼睫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出声道：“出去......别看，不关你的事。”
陈谦的像被碾碎了，他环住这个浑身冰冷、微微颤抖的人，完全不顾血污弄湿了自己的衣服。
“我不怕......”他长得已经和温筱檎差不多高，泪珠大颗大颗滴落在她的发丝上，“你也别怕......”
温筱檎在他怀里僵硬了一瞬，随即将要瘫下去，在他肩头落下眼泪。
陈谦支撑着她难以站直的躯体，一遍遍地、徒劳地重复道：“没事了...我在。”
“我们先出去。”陈谦的声音低哑，却多了几分坚定。他将温筱檎安置在床边。灯光下，被冷水冲走血迹的伤痕更加狰狞。
陈谦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去客厅翻找出医药箱。他的动作有些慌乱，消毒酒精、纱布、棉签、绷带......东西不小心散落一地，他又手忙脚乱地捡起来。
回到床边，他打开酒精瓶盖，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可能很疼。”他哑声说，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温筱檎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抬起另一只手，握住陈谦颤抖的手腕，引着他，将酒精棉球压在最深那道口子上。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陈谦为她消毒，上药，覆盖纱布，用绷带仔细包扎。他做得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极其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当声音伤口都妥善处理好，陈谦才怅怅地呼出一口气。他抬起头，看向温筱檎。
温筱檎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低地几乎听不见：“......很难看吧。”
陈谦摇摇头，扯开自己的领口，展露他颈侧的刮痕，“不难看。我也有。”随后他缓缓直起身，看着温筱檎脸上的苍白和疲累：“天快亮了。快...吃药睡觉。”
这次温筱檎没有抗拒，甚至有点依赖，任由着陈谦扶她躺下，为她盖被子。
陈谦没有离开，他就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守着她。像一座年轻的灯塔。
直到她醒来，问现在几点。得知是傍晚后，戳了戳陈谦的背，“不去写作业了？”
陈谦执拗道：“我不走。你接住了我那么多次——”
“这次换我来接住你。”
石像内部，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沉重而坚定的呼吸。
同一时刻，太阳坠下地平线，月亮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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