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

脑袋昏昏沉沉，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宿醉的苏沂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撞上陌生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一股冷冽的雪松香气。猛地坐起身，手腕却被什么东西拉扯住，“咔哒”一声响，低头一看，江殷隐那条墨蓝色的领带正牢牢绑在苏沂的手腕上。

“醒了？”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点沙哑的质感。还没等苏沂反应过来，他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乖，叫老公。”语气轻佻得让人火大。

“？！江殷隐你丫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苏沂瞪大眼睛，挣扎着往后退，却因手腕被束缚，动作显得狼狈又滑稽，“敢把老子绑起来，你是不是活腻歪了？识相的赶紧放开！”

他轻笑一声，眼神戏谑又专注：“苏沂，我说了，叫老公就放你。不然，你就一直待在我床上也行。”

这混蛋竟敢威胁我！怒火直冲脑门，苏沂张口就咬住他的手臂，“啊——”江殷隐吃痛松手的瞬间，苏沂赶紧挣脱那条该死的领带。“江殷隐，你就这点出息？一条破领带还想困住我？”

甩下这句话，苏沂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苏沂冲进教室的时候，空调坏了，窗子开着一条缝，热风裹着蝉鸣“嗡嗡”地往人脸上扑。他像被抽了骨头的猫，软塌塌地栽进最后一排，脸贴着冰凉的桌面，试图把脑子里那团浆糊晃出去。

可越晃越乱。

手腕上被领带勒出的那圈红，像烧红的铁丝，烙得他心烦意乱。雪松味还缠着皮肤，一呼一吸都是江殷隐的味道。苏沂把脸埋进臂弯，低声骂了句极脏的脏话。

“别骂了，”一道声音贴着耳骨滑进来，带着点笑意，“再骂，待会儿梦里都得是我。”

苏沂猛地抬头，看见江殷隐不知何时坐在了他旁边，校服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没系，锁骨那儿有他早上咬的牙印，像枚新鲜的印章。

“阴魂不散。”苏沂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江殷隐没接茬，只把手里冰镇的乌龙茶贴在他后颈。苏沂被冻得“嘶”了一声，却没有躲开。罐子外壁凝的水珠顺着肌肤滚进领口，江殷隐拿指腹轻轻抹掉，动作轻得像在擦什么易碎的瓷器。

“昨晚的事，”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我道歉。”

苏沂冷笑：“道歉值几个钱？你绑我干嘛？集邮？”

“怕你跑。”江殷隐说得理所当然，“你每次喝醉都往天台窜，上次差点翻栏杆。”

苏沂一噎。

那是三个月前，他爸再婚，他喝了半瓶威士忌，坐在天台边缘晃腿。江殷隐找到他时，脸白得跟鬼似的，上来就是一拳，骂他想死别挑他值班那天。后来苏沂吐了他一身，再后来……就乱了。

“少装好人。”苏沂别过脸，“你他妈就是趁人之危。”

江殷隐“嗯”了一声，竟不反驳。他拆开一包薄荷糖，倒出两颗塞进苏沂嘴里，指尖碰到苏沂的虎牙，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属狗的？”江殷隐笑，眼睛微眯。

“属你的。”苏沂说完就后悔，这话太像调情。果然，江殷隐眼角那点笑意“哗”地漫开，像墨滴进宣纸。

“行，我的。”他低声应。

苏沂耳根烧起来，偏偏这时老师进来，抱着一摞卷子，说再讲最后一道大题。教室里哀嚎一片，苏沂趁机趴回桌上，把滚烫的侧脸藏进臂弯。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在给自己扇风。试卷翻动的“哗啦”声里，江殷隐用一本练习册挡在他头顶，另一只手拿着折起来的草稿纸，慢悠悠地扇。风不大，却刚好吹散他额前的碎发。

苏沂眯开一条缝。

江殷隐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角那点弧度还没收。苏沂突然想起早上那句“叫老公就放你”，心跳突然失了节拍。

“喂。”他用气音喊。

江殷隐偏头。

“领带……”苏沂舔了舔干燥的唇，“还我。”

江殷隐从口袋里掏出那条墨蓝色领带，指腹摩挲过布料，上面还沾着苏沂的体温。他没递过去，反而绕到自己手腕上，慢条斯理地打了个结。

“现在是我的了。”他说。

苏沂瞪他。

“或者，”江殷隐凑近，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你亲我一下，我考虑还。”

苏沂抄起桌上的橡皮砸过去，被江殷隐单手接住。橡皮弹进他掌心，又滚到苏沂手边，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

放学铃响得猝不及防。

苏沂拎起书包就走，江殷隐不紧不慢地跟着。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却始终没拉开距离。

到校门口时，苏沂终于忍不住回头：“你到底想干嘛？”

江殷隐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晃着那条领带，笑得混账又温柔。

“想追你。”他说，“给不给追？”

苏沂愣在原地，心跳声大得仿佛整条街都能听见。

半晌，他骂了句“疯子”，转身跑进人潮。

江殷隐站在原地，拇指蹭过领带内侧绣着的“SY”两个字母，低低地笑出声。

——追不到，就再绑一次。

反正他有的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