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沂醒来时，宿醉像钉子一样敲着太阳穴。窗帘没拉严，一条灰白的光切在他眼皮上。他下意识去摸床头柜的烟，却只碰到一杯温蜂蜜水，杯壁贴着便签：

“醒了先喝，解酒。”

冷杉混薄荷的味道钻进鼻腔，他立刻知道这不是自己狗窝——是江殷隐在校外租的那间小单间。灰蓝色床单，书架码得比教务处还整齐。

苏沂低骂一句，把便签揉成团，没扔进垃圾桶。锁骨处隐隐作痛，他低头，看见一个清晰的牙印。昨晚最后的记忆停在校门口——昏黄路灯下，江殷隐扣着他的手腕，声音低到只能两个人听见：“追你。”不是询问，是通知。

手机震动，来电显示“老苏”。他爸的嗓门炸得他耳膜疼：“又去哪疯了？班主任说你夜不归宿！”

苏沂把手机拿远，敷衍：“在同学家补作业。”

“补个屁！马上滚回来！”

挂掉电话前，他听见继母在那头冷笑。苏沂咬了咬后槽牙，把脏话咽回去。

他翻身下床，地板凉得他打了个哆嗦。自己的T恤领口被扯得变形，裤子倒还在，只是腰带不见了。门被推开，江殷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进来，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淡青色血管在晨光下格外明显。

“醒了？”江殷隐把面放桌上，视线扫过他锁骨，唇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我以为你要睡到下午。”

苏沂的火气蹭地窜上来：“昨晚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殷隐递给他筷子，“先吃，不然胃更难受。”

“老子没同意。”

“我知道。”江殷隐抬眼，黑沉的眸子像深井，“所以从今天开始追你。”

苏沂噎住。从小吵架没输过，此刻却一拳打在棉花上。更要命的是，他发现江殷隐的视线落点过于精准——T恤下摆某处可疑的褶皱。

“我衣服呢？”

“洗了，在阳台。烘干还要二十分钟。”江殷隐指了指沙发，“先穿我的。”

沙发上叠着一条灰色运动裤，裤腰松紧带洗得发白。苏沂拎起来，发现裤脚内侧绣着个小写的“J”，针脚细密，像某种隐秘的标记。他刚套到一半，江殷隐忽然伸手，指尖擦过他腰侧：“瘦了。”

苏沂一巴掌拍开他：“少碰我。”

江殷隐收回手，语气淡淡：“苏沂，你怕什么？”

“怕你个屁。”

“那你抖什么？”

苏沂低头，发现自己指尖确实在颤。他攥紧拳，指甲陷进掌心。

二十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老小区的楼道窄，感应灯迟钝，江殷隐走在前面，背影被晨光拉得很长。苏沂盯着他后颈凸起的棘突，忽然想起高一那次打架——他把江殷隐按在地上，膝盖顶着对方胸口，也是这样俯视的角度。当时江殷隐说什么来着？“你赢不了我。”现在倒好，输得连内裤都不是自己的。

走到巷口早餐摊，江殷隐买了两个酱肉包和一杯豆浆，塑料袋勒得手指发白。他递给苏沂：“拿着，路上吃。”

苏沂没接：“我自己有腿。”

“你爸在小区门口等你。”江殷隐晃了晃手机，“班主任刚发的定位。”

苏沂骂了句脏话，抢过早餐。酱肉包烫得他直吸气，江殷隐顺手把他卫衣帽子扣上：“风大，别又着凉。”

灰绒布料罩下来，带着江殷隐身上的味道，像突然降临的私人领地。苏沂把帽子掀回去：“少管我。”

公交站就在两百米外。早高峰人多，江殷隐把他圈在臂弯里，手背抵着站牌铁杆，形成一个小小的避风港。苏沂盯着他腕骨上淡青色的血管，想起昨晚被这人按在校门口时，也是这样的距离——呼吸交缠，心跳声大得盖过蝉鸣。

“车来了。”江殷隐的声音贴着耳廓。

苏沂抬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那里面没有玩笑，只有势在必得的认真。

“今晚晚自习，”江殷隐说，“我在教室等你。”

“不去。”

“随你。”公交车门打开，江殷隐推了他一把，“反正你总会来的。”

苏沂挤上车，刷卡时才发现公交卡塞在运动裤侧兜，贴着一张薄荷糖纸，上面用黑色水笔写了行小字：

“降火，别总炸毛。”

操。

车门关闭前，他透过车窗看见江殷隐站在原地，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挑衅的帆。

公交车启动，阳光突然变得很烈。苏沂把糖含进嘴里，凉得舌尖发麻。

好像真的退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