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画廊后的咖啡馆
画展结束后的傍晚,陆景行坚持要请林夕吃饭。他们穿过老城区的石板路,来到一家爬满常春藤的咖啡馆。林夕注意到他走路时微微跛着左脚——后来才知道,当年为捡她的素描本被摩托车撞倒时,他左腿韧带撕裂,至今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陆景行搅动着咖啡,蒸汽模糊了镜片。
林夕低头看着杯壁上的奶泡,想起在建材市场被瓷砖砸伤脚背的那个冬天,想起发烧时独自去医院打点滴,护士问“家属呢”,她只能笑着说“我自己就是家属”。但她最终只是轻描淡写:“挺好的,能靠画画活下去了。”
陆景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是某艺术基金会的资助申请表。“他们正在找有潜力的青年画家,你的画……”
“我不需要。”林夕打断他,指尖掐进掌心,“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
空气突然安静,只有窗外玉兰花瓣落在雨棚上的声音。陆景行沉默片刻,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高中画室的玻璃窗,她当年用红漆写的“林夕到此一游”还留在角落,旁边歪歪扭扭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戴眼镜,一个扎马尾。
“这是我手机壁纸,用了十年。”他轻声说,“我不是在同情你,林夕,我是在……等你回来。”
二、阁楼里的月光
那晚之后,陆景行成了林夕阁楼的常客。他会带来进口颜料,却从不提资助的事;会帮她修补漏雨的屋顶,却总说是“顺路经过”。林夕发现他变了很多:当年那个连打针都会脸红的少年,如今能熟练地用扳手拧螺丝,能在她画到深夜时,变魔术般从保温桶里端出热汤面。
但他们从不谈未来。林夕知道他是建筑事务所的合伙人,前途无量;而她只是个住在漏雨阁楼里的穷画家,连一幅画都卖不出去。直到某天深夜,她画完《城市肌理》系列的最后一幅,转身看见陆景行站在画架后,眼眶通红。
“这幅画,你打算卖吗?”他指着画中那个扛着水泥袋的女人,背景是万家灯火,女人的影子却被拉得很长很长。
“不卖。”林夕咬着唇,“太丑了,拿不出手。”
陆景行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他的西装上有雪松的味道,怀里的温度烫得她想哭。“一点都不丑。”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发颤,“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画,因为画里有你。”
那个晚上,阁楼的天窗没关,月光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林夕第一次敢奢望:或许,他们真的可以有未来。
三、未寄出的船票
变化发生在一个暴雨天。林夕正在阁楼整理画稿,陆景行的助理突然敲门,送来一个密封的信封。信封里是两张去法国的船票,还有陆景行的留言:“我接受了巴黎分公司的职位,等你画展结束,我们一起走。”
林夕握着船票,手指抖得厉害。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别困在这座小城。”可当梦想真的摆在面前,她却犹豫了——她放不下苏蔓的公益画室,放不下那些在她最艰难时给她送过馒头的工友,更放不下……这座城市里,她用十年伤痛换来的“根”。
画展闭幕那天,陆景行来接她。他穿着她送的浅灰色毛衣,手里提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林夕站在画廊门口,看着他眼里的期待,突然说:“景行,我不能跟你走。”
陆景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的画里全是这里的故事,离开这里,我就画不出东西了。”林夕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而且,你属于巴黎的阳光和香槟,我属于这里的雨和泥土。”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用玉兰花瓣做的干花书签,轻轻放进他的西装内袋:“这个送你。等你回来时,我会在这里,画完所有没画完的画。”
陆景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雨里。林夕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突然想起高中时他也是这样转身离开,只是那次她没敢说再见,这次她挥着手,笑着喊:“一路顺风!”
雨越下越大,她的眼泪混着雨水滑落,滴在刚画好的《告别》上——画里的男人撑着伞,走向远方的轮船,女人站在码头,怀里抱着一盆盛开的玉兰。
尾声
三年后,林夕的个展“城市记忆”在国家美术馆开幕。展厅中央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名是《重逢》:巴黎铁塔下,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机屏保是当年高中画室的玻璃窗;而在画的右下角,一个扎马尾的女人站在画廊门口,手里拿着一张去法国的船票,船票日期是明天。
开幕式结束时,林夕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四个字:“我回来了。”
窗外,惊蛰刚过,第一朵玉兰正悄然绽放。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