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带着戏谑的“发愁了”在空气里打了个旋儿，轻盈落地，砸开的却是一地沉甸甸的现实碎片。五条悟那双被墨镜遮挡的、洞察万物的苍天之瞳，从未如此清晰地映照出眼前这团小小的粉色火焰——火焰摇曳着纯粹的光和热，却仿佛正被来自未来的阴影无声地舔舐着边界。
她红扑扑的脸蛋像熟透的桃尖儿，指尖还泛着酱料的油光，那双天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惊惶、羞赧、对食物本能的眷恋交织成一张纯粹又令人心悸的网。看着她这副模样，“愁”字，不再是个玩笑。
愁什么呢？
愁食量？哈！再给她堆十座那样的“点心山”，五条家连后院盆栽的土都不会抖一下。东京塔都能给她堆成点心塔！愁的是……她那颗心。一颗对着半碗剩汤、半块叉烧、甚至是那半根印着她专属牙印的盐酥鸡，都能迸发出山洪般纯粹喜悦和毫无保留分享冲动的心。那是未被世俗浊气浸染的、山泉源头的澄澈，干净得像一面刚凿出来的冰湖，倒映着整片未被污染的晴空。
而咒术高专？呵，那是片被诅咒的荆棘林深处。
那里的“同类”？夜蛾那帮习惯了背负沉重、眼中沉淀着疲惫和戒惧的学生们；
那些同龄人？过早被死亡阴影擦过，眼神锐利却总带着点孤狼般的寒意；
还有那些高高在上、呼吸间都散发着权力腐朽腥膻的高层老头子们……
每一个人都是一面被打磨过的镜子，镜面上不是划痕就是污渍，映照出的世界扭曲而阴暗。
雪柔呢？她不是这荆棘林里长出的花。
她是阵山风，裹着桃花瓣的清甜、松针的爽冽、竹林的青翠，一头撞进了这片污浊血腥之地。
她是块未经雕琢的原石，光芒耀眼却也棱角分明，带着山野赋予的、近乎鲁莽的勇气和一股不服输的憨劲。她那双能把二级咒灵腿骨踹成碎片的腿，在生死一线的任务里，会因片刻的犹豫或不够“专业”的狠辣，导致她自己都无法承受的可怕后果吗？
她那像坚韧藤蔓般“摔倒爬起来”的本能韧性，若真有一天被地狱般的景象砸趴下，碾进血肉模糊的泥沼里……那双清澈如高原湖泊的天蓝色眼眸里，还能否再次倒映出澄澈的阳光？还是会第一次沉淀下名为“恐惧”和“怀疑”的沉重泥沙，染上再也洗不掉的灰败？
甚至……她腰腹间那片妖异而活化的“花想容”烙印——那不仅仅是术式的源头和力量的凭证，那是一片与她情绪灵魂同频共振的图腾！在咒术界这诡谲的牌桌上，亮出底牌就等于把脖颈送到铡刀下！她的烙印倒好，情绪一上头，花儿自己发光开派对！活脱脱一个顶配嘲讽加定位神器！这简直是……捧着一颗璀璨夺目的夜明珠在饿狼环伺的丛林里裸奔！愁的是如何让她理解并掌控它，而不是让它成为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更愁的是……她居然为它自卑？啧，暴殄天物！明明美得惊心动魄，是神明偏爱的烙印。
愁我自己。
五条悟习惯了站在山巅，漠然拂袖震碎敢于挑衅的一切。力量像呼吸一样自然流淌。
但这次不同了。
护住这样一朵花，需要的不仅是力量。
需要像老道的园丁，为她在这片钢筋水泥铸就的灰色丛林里，硬生生撑开一片相对“干净”的空间穹顶——挡住劈头盖脸泼来的权势污泥、隔绝四面八方如毒蛇般觊觎的目光；
需要像最精密的仪器调整师，打磨她的爪牙——让那能撕裂钢铁的腿脚锋利到足以粉碎任何黑暗，却又精准控制在分毫之间，避免那纯粹的心灵被杀戮溅起的污血反向侵蚀；
甚至……更像一座坚实又隐蔽的堡垒，将她这缕独一无二的清冽花香笼罩在自己绝对掌控的范围之内。
这任务，比搓个“茈”去炸大楼复杂精密一万倍。
也沉重一万倍。
一个轻佻的字眼滑过五条悟的舌尖——“饲主”。
他自己都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但这沉重的责任之下，沉潜着一股更纯粹、更不容置疑的……
——占有欲。
像野兽发现了最合心意的瑰宝。
这朵花从灵魂到力量，从纯粹到挣扎，从腰腹间那妖娆到令人心悸的花印到她品尝食物时灵魂都跟着发光的模样……全都新鲜、干净、独一无二。只配摆放在他五条悟最安全、最不容窥探的玻璃罩内。那些腐朽的尸位素餐者、那些暗处磨牙的诅咒师、那些冰冷的评估机器……他们多看一眼这朵花，多靠近一寸她的领域，都让他心底那名为“暴戾”的冰湖深处泛起一圈极其不悦的涟漪。
私心？
当然。
这“愁”，说出来轻飘飘，像落羽无痕。
沉下去的分量，却是为她在未来必将撞见的风暴，提前铺设缓冲的软垫。为她能在东京的霓虹与污秽中，依旧能无忧无虑地晃着悬空的小腿大嚼大咽，能毫无戒心地把沾了口水的“美味”塞进任何她认可的人的嘴里（虽然目前就他“有幸”），能靠着那山野淬炼出的、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勇悍和韧性，对着再狰狞的诅咒一脚踹过去，毫不犹豫！
为她守住的，是那份让她整个人都在发光的澄澈底色。
车厢内，那短暂凝结的复杂气氛终究被车轮碾碎。
雪柔脸上的血色褪去一些，羞恼仍在，但那吃货的满足感显然占据了高地。她有点笨拙地重新调整安全带，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锁的金属片，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眼睛偷偷瞟向中控台——五条悟刚才随手放下的、属于她的那包未拆封的柠檬茶软糖。
“那个……”软糯的声音带着试探性的讨好，“五条老师……柠檬茶糖……还……能吃吗？” 刚才被炸鸡的惊喜冲昏头脑，忘了这个宝藏！
五条悟回过神，瞥了一眼那糖，又瞥了一眼旁边瞬间亮起来、写满“求投喂”的天蓝色眼眸，嘴角又重新挂上那标志性的、漫不经心的弧度。
“嗯？吃啊。” 他伸手，却把那包糖拿在了自己手里，晃了晃，包装袋发出沙沙的诱惑声。墨镜后的眼神带着惯有的戏谑，“不过……小饭桶，老师帮你保管。待会儿换我‘投喂’。”
雪柔瘪了瘪嘴，但不敢争辩，只能眼巴巴看着他将糖顺手塞进了驾驶座旁边那个看起来很贵的储物格里。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国道主流的车河。雪柔最初的拘谨在饱腹感和平稳的车速中逐渐消融。她新奇地扒着车窗，亮晶晶的眼睛捕捉着车窗外飞速变幻的景色——从连绵的青黛山丘到开阔的田野平原，再到远处开始零星出现的、越来越高耸的建筑轮廓。嘴里还不时发出小小的、像是被惊喜到的气音。
五条悟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看似慵懒地开着车，余光却一直透过墨镜的镜片，锁着副驾那个小小的、雀跃的身影。那缕令人心安的清甜花香在车内弥漫，随着她好奇的东张西望而微微变幻旋律。他打开了车载音响，随意旋到一个播放舒缓古典音乐的电台。柔美悠扬的大提琴声流淌出来。
“唔……好听！”雪柔几乎是立刻就被吸引了，小脑袋循着音箱的声音歪了歪，那专注度瞬间从车窗外被拉回车内。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身体随着音乐旋律极其微小地、像被无形的节拍牵引着，轻轻晃动。手指在安全带的边缘，不自觉地点着节奏。整个人又进入那种五条悟早已熟悉的、完全沉浸于旋律本身的奇妙状态。
这一刻的专注是如此纯粹，仿佛时间在她身上都变得缓慢而柔软。
五条悟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看向正前方急速铺展的道路。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洒进来，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却显得比平日柔和了一丝。
他悄然降下了两侧的车窗玻璃。
和煦的、带着初夏草木气息的风立刻灌入车厢，吹散了车内的沉闷，温柔地拂过雪柔粉色的发丝和她专注而恬静的侧脸。风声、引擎声、流淌的古典乐、和她身上那种专注时愈发宁静清冽的花香……瞬间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他看到了。
就在那风掠过她耳际，音乐的高潮段落骤然流淌的刹那——
她侧身靠着窗，腰腹被安全带束住的、嫩粉色旗袍柔软的面料下，那片原本只是安静蛰伏的妖冶纹身，极其细微地活络了一下！
五条悟的六眼清晰地捕捉到：
那烙印中，一只原本静谧停驻在桃花之上的半透明蝴蝶翅膀的边缘，瞬间泛起了一层极其细微、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莹蓝色的咒力磷光！那光芒如同被音乐节拍骤然激活的呼吸灯，随着音符的起伏，快速而微弱地翕动闪耀了两次！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黑暗湖面激起的涟漪。
无声，却带着极其强烈的咒力共鸣讯号！
音乐……竟然能如此直接地引动她术式核心烙印的本能反应？！
五条悟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刀！没有一丝犹豫——
“啪嗒！”
他修长的手指精准而果断地按下中控台的静音键！
如流水的乐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轮胎摩擦路面的噪音和窗外的风声。
雪柔猛地从沉浸中被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看向五条悟：“诶？怎么……没了？”
她还没搞明白为何好听的音乐突然消失，就敏感地感觉到刚才那股让她心弦舒畅的能量流骤然中断。
“没什么。”五条悟的语气恢复了那份轻佻的慵懒，仿佛只是随手而为，“听腻了，换个频道。” 他手指在屏幕上随意一划，瞬间切到了一个播放着吵闹摇滚乐的频道。震耳欲聋的鼓点和嘶吼般的电吉他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
“哇！” 雪柔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那摇滚的节奏狂暴而激烈，完全不是让她沉浸的状态，她皱着小鼻子，带着点委屈和不解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却像没看见她的小表情，墨镜后的眼神瞥了一眼她那恢复平静的腰腹位置。很好。那点危险的、泄露坐标的磷光瞬间平息了下去，如同从未亮起。
无声的风，继续灌入车厢。
窗外，原本晴朗的天气似乎在积聚能量，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远处的地平线压上了厚重如墨的铅灰色乌云，翻滚着，如同蛰伏的巨兽。一场声势浩大的雷暴雨，正在天际线酝酿，即将向着这片移动的小小空间奔袭而来。
五条悟抬手，精准而优雅地将雨刮器档位调高。
“唰——唰——”
黑色的雨刮片有力地扫过开始零星溅上水滴的前挡风玻璃，发出清晰规律的声音。
他微微仰起下巴，看向内后视镜。
镜面里，清晰地映出副驾上女孩的影像——
那粉色的、略带迷茫的小脑袋已经歪在椅背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逐渐变得轻缓悠长。刚才那一大堆食物和巨大的情绪消耗，加上车内的暖意和颠簸，终于让这只活力满满的小猫感到了一丝倦意，正半梦半醒地朝着甜梦乡滑去。嘴唇微微嘟着，像在梦里还在回味那半根盐酥鸡。
五条悟收回目光，直视前方。
天际的铅云愈积愈厚，翻滚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要将整个大地吞噬。零星豆大的雨点开始噼啪砸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带着冰冷的警告意味。车窗缝隙渗入的风，也从先前的和煦温软，骤然带上了湿漉漉的沉重和寒意，预示着暴雨的狂暴即将降临。
雨刮器徒劳而执着地、一下、又一下地，在玻璃上划出清晰的扇形水痕。
但窗外那厚重如铅、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云墙，却纹丝不动，甚至更加迫近、更加压抑。
五条悟推了推墨镜。
镜片后那举世无双的苍蓝瞳眸，平静地倒映着前方汹涌逼近的、象征未来无尽风浪的磅礴雨幕。
然后，他的视线，几不可察地侧移了一寸。
越过冰冷的、雨刮器徒劳刮擦的挡风玻璃。
穿透令人窒息的浓密雨帘。
最终，极其精准地……
——落定在后视镜里那个安然睡去的、毫无防备的粉色小团子身上。
前方是吞噬一切光线的泼天暴雨，是深不见底的未知与沉重。
而她，是他后视镜里，唯一的光亮和柔软。
五条悟无声地弯起了唇角。
那笑意，深藏墨镜之后，无人得见。
却如同划破无边暗夜的惊雷闪电。
管你暴雨倾盆还是恶浪滔天。
管你魑魅魍魉还是虎视眈眈。
此花——
只有我五条悟可以栽。
油门轻点。
黑色巨兽低吼着，如同劈开海浪的方舟，精准而不可阻挡地……
——悍然迎向那道由暴雨构筑的、象征着一切艰难险阻的黑色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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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第一人称内心独白：
指尖还残留着那半根盐酥鸡的油香，混着点酱料和她身上那股子清甜的花香，怪好闻的。旁边那小饭桶，吃饱喝足，眼睛就开始滴溜溜转，目标精准地锁定在我刚没收的柠檬茶软糖上。
“那个……”声音飘过来，软得能掐出水，带着江南特有的糯，像刚蒸好的桂花糕，还冒着甜丝丝的热气。她歪着脑袋看我，天蓝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山涧里最干净的那汪泉水，里面清清楚楚写着“我想吃糖”四个大字，还自带闪烁的星星特效。
啧。这副样子……谁能顶得住？
我捏着那包糖，塑料包装在指间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的小眼神就跟着那声音转，像被逗猫棒勾住的小奶猫，爪子都恨不得伸过来扒拉两下。刚才塞炸鸡给我的那股子憨直劲儿还没散干净呢，这会儿又切换成可怜巴巴的讨食模式了。这无缝切换的本事，也算天赋异禀。
“嗯？吃啊。”我故意把调子拖得长长的，看她眼睛瞬间亮得像点了灯。但手没动，只是晃了晃糖包。那眼神里的光就跟着糖包晃，一上一下，亮晶晶的，比六眼捕捉咒力轨迹还清晰。
小饭桶。我在心里又给她贴了个标签。这标签贴得我心甘情愿，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看她为了一口吃的，能瞬间把刚才的羞愤、对未知的恐惧全抛到九霄云外，这份纯粹到近乎傻气的专注力，简直像颗未经雕琢的钻石，在灰扑扑的世界里闪闪发光。
给她吗？当然给。但……不能这么简单。
“不过……”我故意停顿，满意地看着她小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变成一丝紧张的茫然。那小嘴微微张着，像等着投喂的雏鸟。“老师帮你保管。”我慢悠悠地说，指尖一转，那包糖就滑进了驾驶座旁边那个深不见底的储物格里，消失在她渴望的视线里。
“待会儿换我‘投喂’。”我补上后半句，嘴角勾起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弧度。
她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粉嫩的嘴唇委屈地瘪了瘪，像被抢了小鱼干的猫咪。但终究没敢吱声，只是悻悻地收回目光，小脑袋耷拉下去，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卷着安全带边缘。
哈。生气了？还是失落了？
这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比刚才那副全心信赖递炸鸡的样子，又多了几分……嗯，怎么说呢？鲜活？或者说，是专属于我的、可以随意揉捏的……小特权？
看着她蔫蔫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发愁”而沉甸甸的阴霾，竟奇异地被驱散了不少。就像阴雨天突然从云缝里漏下一缕阳光，暖烘烘地照在心尖上。
愁她适应不了？愁她会被污染？
可眼前这个，为了一包糖就能瞬间切换心情的小家伙，她的生命力，她的韧性，远比我想象的要强悍得多吧？她那股子能把诅咒踹飞的狠劲儿，难道还护不住她自己心里那点光？
再说了……
有我在呢。
糖，当然会给她。但不是现在。
得让她记住，是谁给的。
得让她习惯，从谁手里接东西。
得让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在渴望得到满足的瞬间，第一个看向的……是我。
嗯。
就这么定了。
待会儿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停车。
看她踮着脚，眼巴巴等我“投喂”的样子。
一定……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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