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这小东西轻得像片羽毛。青瓷色的校服料子蹭着我胸口,沾了点灰,腰封上那朵金线荷花歪了,花瓣边缘勾着丝,像被狂风蹂躏过的真花。
她呼吸又浅又急,像只受惊的小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破碎的颤音。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下眼睑,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两小片脆弱的阴影。嘴角那点没擦干净的血渍,暗红刺眼,像雪地里落了一瓣被碾碎的桃花——碍眼得很。
步子迈得又稳又快,脚下古老的地砖无声向后滑去。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死紧,勒得灵魂都在嗡鸣。六眼像个不受控的放映机,固执地回放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漆黑的诅咒箭矢撕裂空气,带着湮灭灵魂的恶毒精准射向她的眉心!猩红的彼岸花在她眼前凭空怒放,花瓣如同濒死野兽的獠牙猛地合拢!吞噬的刹那,她小脸唰地褪尽血色,身体像被抽空了骨头般软下去……移花接木?呵,狗屁!这分明是拿命去填!拿她自己的魂去堵那口吞噬诅咒的黑洞!
腰后那片烙印……六眼清晰地“看”到,此刻在她单薄的青瓷色布料下,那片繁复妖娆的桃花纹印边缘,焦黑了一片!像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过!内里的咒力回路更是乱得一塌糊涂,像被一群发了疯的野猫用爪子狠狠挠过的毛线团,纠缠、痉挛、发出无声的哀鸣。这小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硝子的医务室亮得晃眼,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把人搁在诊疗床上,动作是我这辈子少有的轻手轻脚,布料摩擦声都压得低低的,生怕惊扰了什么。指尖悬在她眉心上方半寸,六眼全开,无形的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顺着她体内那紊乱狂暴的咒力流往里探。反噬比预想的还要深重。那诅咒的阴冷秽气,像一滩粘稠恶臭的沥青,泼洒在她纯净的灵魂表层,正疯狂地试图渗透、腐蚀。
而她自身的咒力,正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本能地、悍不畏死地扑上去撕咬、净化!两股力量在她纤细的经脉里绞杀、冲撞,每一次碰撞都带起剧烈的痉挛,疼得她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死死拧着,长睫不安地颤动。
疼吧?活该!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心底翻涌的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狠狠压了下去——一种混杂着暴怒和后怕的……心疼?
“死不了。”硝子叼着烟,声音带着惯有的冷静,镊子夹着酒精棉,动作利落地擦过她嘴角干涸的血迹。棉球按到腰后那片烙印焦痕上时,雪柔无意识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细微的抽气,身体像受惊的含羞草般猛地瑟缩了一下。
硝子瞥了我一眼,烟雾后的眼神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这丫头,对自己够狠的。”
狠?我盯着那圈焦黑的烙印边缘,墨镜后的眼神冷得像冰。是蠢!是莽撞!是拿命赌本能!是仗着天赋异禀就敢往刀尖上撞!可……那朵在绝境中怒放、一口吞掉诅咒的猩红彼岸花……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能感受到咒力湮灭时那股令人心悸的战栗感。干净利落,霸道决绝,漂亮得让人心惊胆战!这天赋……像一把淬了剧毒、吹毛断发的绝世妖刀,锋芒毕露,危险至极!偏偏这刀柄,还牢牢攥在她自己那看似纤细、实则蕴藏着山野般倔强生命力的手里。诱人,也致命。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的医务室里格外刺耳。夜蛾的名字在屏幕上固执地闪烁。扫了一眼,指尖带着点戾气,直接掐断。老头子们,现在没空应付你们。
窗外的月光是冷的,惨白地流泻进来,照着她散在白色枕头上的粉色发丝,像泼洒了一捧揉碎的桃花瓣。她的呼吸总算比刚才平稳了些许,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慌的破碎感,但眉头依旧紧锁着,仿佛在梦中也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手指虚虚地拂过她汗湿的额发,在即将触碰到那柔软肌肤的瞬间,又硬生生停住,收了回来。这小麻烦精……
病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室内微弱的光线和硝子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
背脊重重抵上冰凉坚硬的墙壁,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制服渗进来。抬手摘下墨镜,捏在手里,冰凉的镜架硌着掌心。刚才一路抱着她回来,胳膊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现在松懈下来,才觉出点酸胀的疲惫感。
胸腔里……啧,心跳?比平时快了不止两拍,咚咚地敲着肋骨,像擂着一面不安分的鼓。
麻烦。真他妈的麻烦。 指尖蹭过外套前襟,那儿还沾着一点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渍——是她的血。像一枚小小的、丑陋的勋章,烙在纯黑的布料上。
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瞬间照亮了下颌的线条。夜蛾的未接来电排了一长串,像一串无声的谴责。最新一条信息跳了出来,言简意赅,带着高层惯有的不容置疑:“高层要她的术式报告。详细。尽快。”
拇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要报告?行啊。老子给你们报告。指尖敲击屏幕,冷光映着嘴角勾起的那点毫无温度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术式名:花想容。
表现:能打(能把一级咒灵当沙包踹),抗揍(拿命去堵诅咒箭),饭量大(食堂阿姨见了都手抖)。
附加属性:自带体香(招蜂引蝶),擅长气死老师(专业十级)。
报告完毕。——五条悟】
发送。锁屏。屏幕暗下去的瞬间,走廊彻底被浓稠的黑暗吞没,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那点清冷的月光,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可心底那股翻腾的烦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浇了油的野火,在骨头缝里噼啪作响,灼烧着每一根神经。
小东西腰后那片焦黑的烙印在脑子里反复闪现——那不是普通的纹身!那是活的!是她灵魂的一部分!会疼!会烫!会因她的情绪和力量而脉动!今天她能本能地吞噬诅咒,下一次呢?更强大的呢?失控呢?被反噬呢?被那妖异的烙印彻底吞噬呢?!
掌心无意识地拢紧,墨镜坚硬的边缘硌得生疼。
最强?
哈。这名头在这朵自己会咬人、会燃烧、甚至可能自爆的“花”面前,像个笑话。驯服「茈」靠的是绝对的力量碾压,而养这朵花……修剪要狠,浇水要准,还得时刻提防她哪天不高兴了,把根茎里的毒刺扎进自己手心!
费劲!太费劲了!
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抱着她时,那点微弱的、羽毛般的触感——她倒下时,睫毛无意识地扫过我颈侧皮肤,带来一阵转瞬即逝的、细微的痒。像有根羽毛,轻轻搔刮过心底最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这感觉……勾着点别的。像刚得了一件稀世无双的秘色瓷,釉色温润如玉,在月光下流转着千年沉淀的幽光,美得惊心动魄。
可偏偏你知道,这瓷器内里烧着一团不灭的妖火,稍有不慎,不是焚毁他人,就是将自己烧成灰烬!让人心痒难耐,又心惊肉跳!
得看紧点。
这念头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砸进心底,沉甸甸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修剪要更狠,更精准,把她骨子里的野性和力量彻底驯服,打磨成最锋利的刃。
笼子……也得换。
普通的鸟笼关不住振翅的火凤凰。得换成特制的——用最坚韧的咒力合金打造,内衬最柔软的绒布,既能隔绝外界的觊觎和风雨,又能让她在里面安全地……绽放。
哪怕这绽放……带着致命的毒和焚尽一切的火。
月光无声地流淌。五条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墨镜重新架回鼻梁,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如同深渊般复杂难辨的情绪。
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一丝属于“最强”也难以完全掌控的……风暴前兆。
分割线———————————————————
五条悟第一人称内心独白:
这章也没有嘞,下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