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姜暧每天都泡在砚心斋。林砚之对她的要求近乎不近人情:记录修复步骤要精确到“浆糊调至七分稠”“补纸覆三层”,整理档案要做到“每本古籍的著录项与实物分毫不差”,连磨墨都要“顺时针磨八十圈,墨色均匀无颗粒”。
姜暧从没有抱怨。她知道,这是林砚之在“考”她——他只愿把古籍交给“懂且慎”的人。她认真记好每一笔笔记,磨墨时手腕酸了就悄悄揉一揉,整理档案时眼睛花了就对着窗外的老槐树歇片刻;甚至在林砚之熬夜修复那本宋代孤本《南华经》时,她会在修复台旁放一盏温着的菊花茶,杯边压着一张小纸条:“纸怕潮,人怕熬,歇半刻再修,孤本等得起。”
林砚之看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指尖捏着纸条,指腹蹭过纸上柔软的字迹,心里第一次有了“不紧绷”的感觉。他一直觉得,修复古籍是“一个人的修行”,却忘了有人会在意他熬不熬得住。
他开始在姜暧记笔记时,主动补充细节:“补这页‘蝴蝶装’时,浆糊要只涂在书脊处,不然会粘住相邻的纸页。”;在她整理档案卡壳时,递过一本泛黄的《古籍修复要略》:“这里有嘉靖年间的著录方法,你看看。”
有一次,姜暧尝试修补一页清代抄本的虫蛀处,补纸总也贴不平整,急得鼻尖冒了汗。林砚之没有像往常一样皱眉指责,而是跪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一点点调整竹镊子的角度:“别急,补纸要顺着原纸的纹理贴,就像……就像给旧衣打补丁,要顺着布纹走才服帖。”
他的掌心粗糙,带着常年握工具的薄茧,姜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轻微颤抖——他怕自己的力道太重,碰坏了补纸,也怕吓到她。姜暧抬头,对他笑:“林先生,我好像懂了。”
林砚之立刻松开手,耳尖悄悄泛红,转身继续磨墨,却故意放慢了速度,等着她跟上。夕阳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与姜暧的影子,在修复台上叠成了一片温柔的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