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衣柜深处
绝对的黑暗。
比闭上眼更彻底,比深渊更粘稠。它包裹着我,挤压着我,带着冰冷的重量和一种…活物般的蠕动感。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像被冰冷的钳子狠狠攥紧,泵出的不是血液,而是凝固的恐惧。汗水浸透的睡衣紧贴在皮肤上,冰得刺骨。门缝下那片蠕动的阴影,在视觉残留的最后瞬间,如同烙印烫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老张的声音消失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一片死寂,沉甸甸地压在耳膜上。但这死寂比任何声音都更可怕。他还在门外吗?那片阴影……是什么?是管理员老张身体的一部分?还是某种……别的东西?
“滋啦——”
头顶骤然爆发的电流噪音撕裂了黑暗的帷幕!昏黄的白炽灯光如同濒死的野兽,疯狂地、高频地闪烁起来!每一次骤亮,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入我的眼睛,瞬间将狭小房间内扭曲的家具轮廓、墙壁上剥落的墙皮、还有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孔,惨白地定格在视网膜上;每一次陷入黑暗,那令人窒息的、带着甜腻腐烂气息的恶意便从门缝、从墙壁、甚至从天花板的每一个缝隙里汹涌灌入,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彻底冲垮。
就在这足以令人精神崩溃的明灭交替中,我看到了!
门把手,那只老旧的、布满锈迹的黄铜门把手,正在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下转动!
他进来了!他要进来了!
“净化”!
这个词带着血腥和电流的焦糊味,瞬间在我脑海里炸开。那张泛黄守则上冰冷的第七条,管理员浑浊眼珠里毫无生气的笃定,还有他递钥匙时枯槁手指的触感……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无法逃脱的结局。我不能在这里!绝不能!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压倒了僵硬的恐惧。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紧贴的墙壁上弹开,赤脚无声地蹬地,身体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朝着房间内唯一能提供遮蔽的地方扑去——那张靠着墙角的、老旧笨重的实木衣柜!
衣柜门沉重无比,带着一股陈腐的木头和樟脑混合的怪味。我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撞开一条缝隙,整个人像一尾滑溜的鱼,不顾一切地挤了进去,反手用肩膀死死顶住即将关闭的柜门。
砰!
几乎就在我挤入衣柜的同时,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房间内炸开!不是门被撞开的声音,而是某种沉重的、带着金属质感的东西狠狠砸在门上发出的巨响!伴随着电流“噼啪”的爆响!是电击棒!他动手了!
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死死顶住柜门,后背紧贴着柜壁粗糙的内板,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柜门没有锁,只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属搭扣。我颤抖的手指摸索着,终于在黑暗中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片,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死死地扣上!
“咔哒。”
搭扣闭合的轻微声响,在这死寂的衣柜内部,却如同惊雷。它隔绝了外面疯狂闪烁的灯光,也暂时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恶意。但代价是,我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棺材般的黑暗。空气瞬间变得浑浊粘滞,浓烈的樟脑丸气味混合着木头腐朽的霉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
外面,灯光还在疯狂地明灭闪烁。每一次骤亮,都有一道惨白的光线,如同濒死者的喘息,从衣柜门板边缘那道细窄的缝隙里顽强地挤进来,在我面前的地板上投射出一道扭曲的光带,然后又迅速被黑暗吞没。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在衣柜外响起,缓慢、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压迫感,踩在陈旧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我的心脏上。脚步声在房间里移动,似乎在搜寻。它停在了床边,那里还残留着我体温的凹陷。然后,脚步声又移向窗边,我刚刚掀开窗帘的位置。
“陈默……”
老张那干涩、沙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不再是贴着门缝,而是就在房间里!就在我的衣柜外面!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还有一丝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兴奋。
“躲起来?没用……” 他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衣柜低语,“违规……就要‘净化’……这是规矩……规矩……”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目标明确地、缓慢地朝着衣柜的方向靠近!
咚…咚…咚…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末梢。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我死死咬住下唇,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在口中弥漫开,试图压下那致命的颤抖。不能出声!绝对不能!
脚步声停在了衣柜前。那道从门缝透入的、扭曲的光带,被一个庞大而模糊的阴影彻底覆盖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我拼命压抑,却只让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混乱。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刺痛,却不敢抬手去擦。
一只冰凉、粗糙、带着某种橡胶和金属混合气味的东西,轻轻抵在了衣柜薄薄的门板上。
是电击棒的顶端!
我能想象出外面那副景象:管理员老张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眼珠浑浊的脸,此刻一定正凑近门缝,用他那死鱼肚白般的眼睛,试图窥视柜内的景象!他枯槁的手里,正握着那根滋滋作响、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电击棒!
“滋——滋——”
细微而恐怖的电流声贴着门板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震动感。
“出来吧,陈默……” 老张的声音贴着门缝响起,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哄孩子般的轻柔,但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冰冷的恶意,“躲猫猫……结束了……‘净化’很快……不疼的……开了门,就都好了……不然……”
他顿了顿,那沙哑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令人骨髓冻结的威胁:
“不然……我就只能……拆了这破柜子了……”
拆了它!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宣判,瞬间击溃了我最后一丝侥幸。他会做到的!他根本就不是人!那门缝下蠕动的阴影!那毫无生气的眼睛!他就是规则本身,冰冷、残酷、毫无转圜!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外面是拿着电击棒的非人怪物,这衣柜……这衣柜又能躲多久?我像个被困在罐头里的沙丁鱼,等待被撬开、被吞噬的命运。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冰冷的汗水早已将全身浸透。视线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模糊,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就在这濒临绝望的顶点,我下意识地向后靠去,试图寻求一点点支撑。后背抵住的,不再是粗糙的实木柜壁。
是空的!
一种突如其来的、毫无着力点的失重感让我猛地向后一仰!我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手肘本能地向后撑去,想要稳住身体。
噗嗤。
手肘并没有碰到预想中坚硬的柜壁,反而陷入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触感之中。
冰冷。粘腻。带着一种诡异的弹性。
像是……腐烂的、被水泡胀的皮革?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冰冷的、覆盖着粘液的腔体内壁?
更可怕的是,这触感深处,似乎还包裹着某种……坚硬的东西?像是……骨头?
“唔……”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压抑、仿佛从极深的地底传来的痛苦呻吟,就在我的手肘陷入之处的下方响起!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我的喘息掩盖,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非人的凄楚和绝望!
嗡!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成冰!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连惊叫都发不出来!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有那只陷入“墙壁”的手肘,清晰地感受着那冰冷、粘腻、包裹着坚硬物质的触感,以及那若有若无的痛苦呻吟!
这不是衣柜!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衣柜!
它的内部空间……不对劲!太深了!深得可怕!而且后面……是空的!是活的?!
“滋啦——!” 外面的灯光又发出一次剧烈的爆闪,惨白的光线瞬间挤入衣柜,照亮了我面前的一小片区域。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光明中,我的目光凝固了。
在我手肘陷入的那片“墙壁”旁边,借着那微弱到极致的光,我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模糊的、扭曲的、深深“嵌”在柜壁深处的脸!
它似乎由柜壁本身的木质纹理扭曲融合而成,又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按进了木头里。五官的轮廓勉强可辨,嘴巴痛苦地大张着,形成一个无声呐喊的黑洞,一只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深深塌陷的、布满木纹的坑洞,另一只眼睛……那只眼睛是睁开的!
浑浊,无神,布满了血丝和一种令人心碎的、凝固的恐惧。
就在我的视线与之接触的刹那,那只浑浊的眼睛,极其轻微地、极其艰难地……向上转动了一下!
它的瞳孔深处,倒映着我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终于冲破了我被恐惧冻结的喉咙!我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抽回手肘!身体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加上背后的虚空感,彻底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
没有预想中撞上坚硬柜壁的剧痛。
只有坠落。
一种骤然降临的、冰冷刺骨的、带着浓烈霉味和甜腻腐臭气味的坠落感!
风声在耳边呼啸,但那风也是冷的、湿的、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阴寒。身体在黑暗中翻滚、下坠,撞到冰冷潮湿、长满滑腻苔藓的坚硬管壁,带来一阵阵钝痛。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将我彻底吞噬。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几乎散架的剧痛。我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激起一片湿冷的泥浆和尘埃。
剧痛让我蜷缩起来,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颅内振翅。冰冷粘稠的液体浸透了我的衣服和皮肤,浓烈的、混合着铁锈、淤泥、霉菌和那种无处不在的甜腻腐烂气息的味道,粗暴地灌入我的鼻腔,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
我……掉到哪里了?
意识在剧痛和窒息般的恶臭中艰难地凝聚。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掌按在身下冰冷滑腻的地面上,触感是粗糙的水泥和湿透的、带着腐败植物根茎的泥土。
头顶,那个我坠落下来的洞口,在绝对黑暗的背景中,只剩下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方形光斑。那是衣柜的出口?此刻它悬在遥远的高处,像黑暗天幕上一颗黯淡的、濒死的星辰。
突然!
“沙沙……沙沙……”
一阵轻微的、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声音,从头顶那个遥远的光斑处传来。紧接着,一个庞大而扭曲的阴影,缓缓地、无声无息地覆盖了那仅存的一点微弱光亮。
是老张!他找到衣柜入口了!
那阴影的边缘在光斑处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观察”着下方的无边黑暗。然后,一只枯瘦、布满深褐色老年斑的手,从阴影中探了出来!那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索意味,伸向黑暗的虚空,朝着我坠落的方向……
不!
求生的意志再次压倒了一切。我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不顾全身的剧痛和眩晕,手脚并用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只想立刻逃离这片区域,逃离那只即将探下来的、代表“净化”的枯手!
脚下是湿滑不平的地面,四周是冰冷坚硬的管壁。我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在绝对的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向前摸索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腐臭味和血腥味。
不知跑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米,也许更远。身后的“沙沙”声似乎消失了,那只枯手带来的死亡威胁暂时退去。我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管壁,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冰冷的刀片。
就在我稍微缓过一口气,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时——
“呜……呜……嗯……”
一阵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哭声,如同冰冷的丝线,穿透了前方浓重的黑暗和死寂,幽幽地飘了过来。
这哭声……这哭声!
和昨夜窗外听到的……一模一样!
同样的压抑,同样的充满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同样的……仿佛就在不远处!
心脏瞬间沉到了冰窟最底层。昨夜窗外那密密麻麻扭曲仰视的惨白脸孔,如同噩梦般再次浮现!难道……难道那些“邻居”……也在这下面?!
极致的寒冷和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像被冻僵的蛇,蜷缩在冰冷的管壁角落,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撞击着。
哭声还在继续,时断时续,像风中摇曳的残烛,带着一种非人的凄楚,在前方无尽的黑暗深处回荡。它似乎在移动?在靠近?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持续不断的、来自地狱般的哭声逼疯时,我的手指在身下冰冷滑腻的泥泞中,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异物。
不是石头,不是根茎。
是……纸。
冰冷,湿透,但边缘似乎还保持着一定的硬度。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颤抖着,用粘满污泥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将那张纸从泥泞中抠了出来。它似乎被揉成一团,又被某种力量压平过。
借着……不,这里没有任何光源。我完全是凭借着触觉,用颤抖的指尖,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摸索着纸面上凹凸不平的刻痕。
是字。
是被某种尖锐物用力刻划上去的字迹!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粗粝,每一个笔划都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疯狂,深深地嵌入潮湿的纸面。
**地下管道求生规则(疑似)**
1. **绝对黑暗:** 熄灭所有光源。光会吸引“巡游者”。信任你的其他感官,尤其是嗅觉和听觉。腐烂的甜味是危险,霉味和铁锈味相对安全(暂时)。
2. **水声陷阱:** 听到水流声(滴答、汩汩),立刻远离!逆流方向移动。那不是水。那是“巡游者”在……进食。湿滑的地面是它的“痕迹”。
3. **哭声指引?:** 哭声方向可能存在“相对安全区”(废弃维护点?),但哭声本身极度危险!切勿靠近声源!保持至少五十米距离(估算)。哭声会变化,当它带上“笑意”时,立刻寻找掩体(管道凹陷处),闭气,静止!直到它完全停止。
4. **镜面禁忌:** 任何反光表面(积水、金属碎片)都是致命陷阱!不要看!立刻破坏或远离!如果你在水洼倒影中看到“自己”在笑……它已经看到你了。跑!(但注意规则2!)
5. **“同伴”?:** 黑暗中听到人声呼唤(尤其你的名字),无论多熟悉,勿信!勿回应!勿靠近!立刻向相反方向移动。那是“巡游者”的诱饵。真正的幸存者……不会出声。
6. **向上?向下?:** 向上攀爬管道风险极大(可能遭遇“管理员”或“净化室”)。优先寻找向下倾斜的管道。最深处……可能藏着唯一的“出口”(警告:无人证实)。
7. **食物与水源:** 这里没有安全的水源。凝结在冰冷管壁上的水珠可能暂时解渴,但风险未知(幻觉?)。任何“食物”痕迹(面包屑、罐头)都是陷阱!饥饿是常态,幻觉是开端。
8. **信任规则:** 规则是唯一依仗。怀疑规则,即是踏入深渊。但……谁留下的规则?
**记住: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是成为黑暗本身的一部分。不要被发现。**
指尖下那疯狂刻划的字迹,每一个冰冷的条款,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光会吸引“巡游者”?那是什么?哭声极度危险?不能靠近?可它现在就在前方!积水倒影是陷阱?那我刚刚摔下来时……
我猛地想起刚才摔倒时手掌按进的那片冰冷粘稠的泥水!我的脸……我的倒影……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直冲天灵盖!
而最后那触目惊心的一句:“谁留下的规则?” 像一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我的脑海。
就在我被这绝望的规则冲击得魂飞魄散之际,前方不远处,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碎的呜咽声……
突然变了。
那压抑的、充满恐惧的哭声,毫无征兆地……掺入了一丝极其轻微、极其诡异的……上扬的尾音。
像是一个哭泣的孩子,嘴角被无形的丝线,硬生生地……拉扯起了一个弧度。
它在……笑?
规则第三条冰冷的警告瞬间在脑海中炸响:“当它带上‘笑意’时,立刻寻找掩体……闭气……静止……”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