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惊变

决战前夜，临安城浸在浓稠墨色里，死寂如同实质。刑部衙门外，老槐树虬枝横斜，徐自然负刀而立，银纱般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悠长，似一柄出鞘未鸣的利刃。三日前从竹林密道惊险脱身，李大人已悄然联络岳家军旧部，约定今夜三更举事，誓要将周通通金叛国的罪行公之于众。

“徐兄。” 宋听昕提着药箱自巷口款步而来，素裙在夜风中轻扬，恍若月下绽放的玉兰花。她递过一个油纸包，轻声道：“这是太医院的‘护心丹’，决战之时或许能派上用场。”

徐自然接过，指尖触到她掌心的凉意，不由蹙眉：“宋姑娘伤势未愈，今夜凶险，不必同往。”

“家父遗命，凡涉玄字堂之事，我必追查到底。” 宋听昕眸光坚定，如暗夜星火闪烁，“更何况... 郑秋还在医馆养伤，我怎能让你独自涉险。”

提及郑秋，徐自然脑海中浮现出今早探病的场景：那家伙正拿着断棍，手舞足蹈地比划新创的棍法，嘴上骂骂咧咧，眼中却满是对实战的期待。他正要开口劝说，忽闻瓦片轻响，抬眼望去，三道黑影鬼魅般立于对面酒肆檐角，黑衣上绣着的银线骷髅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正是玄字堂死士的标记。

“来得倒快。” 徐自然缓缓拔刀，清冷的刀光映得宋听昕鬓边碎发泛起银白，“小心护住自己！”

死士如离弦之箭俯冲而下，手中短刀淬着幽蓝毒光，寒意扑面而来。徐自然施展 “流水十三式” 中的 “穿云”，刀身灵动如灵蛇，瞬间缠住对方手腕，只听 “咔嚓” 脆响，死士腕骨断裂，短刀坠地。

然而，另外两名死士对视一眼，竟突然齐齐转向宋听昕！他们显然深知，取此女性命，远比诛杀徐自然更能扰乱他的心神。宋听昕虽习过防身之术，终究难以抵挡专业杀手的凌厉攻势，转瞬便被逼至槐树根处，退无可退。

“当心！” 徐自然回刀救援，却见左侧死士突然掷出淬毒飞镖，直取他的心口。这分明是围魏救赵之计，逼他回防，好让同伴得手。

千钧一发之际，宋听昕毫不犹豫地扑上前，用纤弱的身躯挡在徐自然身前。飞镖 “噗” 地刺入她小腹，镖尾毒囊破裂，墨绿色毒液如恶蟒般瞬间浸染素裙。

“昕姑娘！” 徐自然目眦欲裂，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意涌上心头，刀势顿时如疯魔，寒光闪烁间，瞬间劈倒两名死士。剩下那名见势不妙，转身欲逃，被他甩手飞刀钉死在酒肆门板上，镖柄还在微微震颤。

他颤抖着抱起瘫软的宋听昕，只觉怀中身躯滚烫，小腹处的鲜血汩汩涌出，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襟。“撑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宋听昕虚弱地攥着他的衣袖，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别... 白费力气... 这镖上... 是‘断魂散’...” 她凄然一笑，泪水混着冷汗滑落，“家父说过... 中此毒者... 无力回天...”

徐自然如遭雷击，抱着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想起她曾满怀憧憬地说过，想在江南开一家小医馆，收两个徒弟，再养一只慵懒的白猫。那些美好的憧憬，此刻都化作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剜着他的心。

“胡说！” 他嘶吼着狂奔，脚下泥水飞溅，“郑秋认识的老大夫医术高超，一定能治好你！”

宋听昕却缓缓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中掏出用油布层层包裹的账册副本，塞进他怀里：“交给... 王侍郎... 别让... 我的血白流...” 她的手渐渐变得冰凉，眼神却始终凝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刻进灵魂最深处。

赶到医馆时，郑秋正拄着临时削制的木杖练习行走，看到这一幕，惊得木杖 “当啷” 落地。“怎么回事？！”

“快叫大夫！” 徐自然一脚踹开诊室门，将宋听昕轻轻放在诊床上。老大夫诊脉后，神色凝重，连连摇头叹息：“毒已侵入胞宫，回天乏术...除非服下解药方能有一线生机,但就算服下解药也再难生育。”

郑秋怒不可遏，一拳砸在墙上，指节渗出鲜血：“周通！玄字堂！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徐自然守在床边，看着宋听昕苍白如纸的脸庞，心中翻涌着无尽的悔恨与悲痛。他想起初见时她倔强又坚定的眼神，想起她用银针救人时的专注与温柔，想起她谈及父亲时眼中的哀戚。这个如寒梅般坚韧的女子，竟因救他而遭此横祸。

夜半时分，宋听昕悠悠转醒，看到徐自然仍守在身旁，虚弱地轻声说道：“别难过... 能换徐兄一命... 值得。”

“我会杀了周通，为你报仇。” 徐自然声音沙哑，满是压抑的愤怒，“也一定会找到解药，治好你的伤。”

她轻轻摇头，露出一抹释然的浅笑：“报仇... 不必了... 若能换得天下... 再无此等奸邪... 我便... 安心了...”

窗外，三更梆子声悠悠传来，临安城各处相继燃起信号烟火，如同璀璨的星火在夜空中绽放。徐自然握紧怀中账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决战的时刻已然来临。

郑秋推门而入，肩上扛着一根新制的铁头棍，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兄弟们都已准备就绪，就等我们了。”

徐自然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昏睡的宋听昕，她眉头舒展，仿佛正在做着一个安稳的梦。他转身，与郑秋并肩走出医馆，月光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宛如一柄即将开刃的战刀，蓄势待发。

“走。” 徐自然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那些魑魅魍魉，见识见识何为公道。”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医馆内，烛火摇曳，映着宋听昕沉睡的脸庞，也映着窗外渐亮的天光。这场决战，不仅关乎他们的生死，更承载着无数像宋听昕一样，为正义而牺牲之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