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台高耸入云,青砖砌壁,檐角铜铃在暮色中轻颤,声似呜咽。三人隐于观星台下老柏,见台门悬 “钦天监” 匾额,左右侍卫腰悬玄字铜牌,刀鞘缠黑布,行走间悄无声息。
“亥时换岗,有半柱香空隙。” 宋听昕展开从总督府盗得的司天监舆图,指尖点西侧暗渠入口,“渠水通太液池,可避守卫耳目。”
徐自然摩挲刀环,环上 “忠” 字经血浸,愈发沉郁:“暗渠必设机关,需有人先行探路。”
郑秋将青竹棍截为三截,每段藏迷药:“吾水性好,当仁不让。” 言毕解棉甲,露出肩胛旧疤 —— 那是十二岁替徐自然挡的刀伤,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淡红。
三更梆子刚过,郑秋如黑鱼入水,暗渠水花微溅。半盏茶功夫,渠口芦苇轻摇三记,乃平安信号。徐自然扶宋听昕顺藤蔓滑入,渠内腥臭刺鼻,壁上苔藓湿滑如油。
“小心脚下。” 郑秋持火折子照路,火光中见渠底密布尖刺,“是‘朝天钉’,中者穿肠破肚。”
宋听昕从药箱取硫磺粉,沿渠壁撒出,遇潮气燃淡蓝火:“玄字堂善用毒烟,此火可验毒气。”
行至中段,火色骤变,焰呈诡异殷红。徐自然挥刀劈出气流,将毒烟逼退:“是‘百日醉’,吸入者昏睡百日,任人宰割。”
穿过三重水闸,终抵司天台地宫。石门上刻二十八星宿,中央北斗七星凹槽,与宋听昕银针尺寸相合。
“家父曾言,司天台钥匙,藏于太医院针匣。” 她将三枚银针嵌入星槽,石门 “轧轧” 开启,内中景象令三人倒吸冷气。
地宫如巨瓮,四壁挂满卷宗,架上陶罐封存着黑膏,标签书 “腐骨散”“化尸水” 等名。中央石台上,躺着个罩铁笼的老者,须发如雪,枷锁链上生绿锈。
“李大人!” 宋听昕扑至笼前,老者缓缓睁眼,眸光仍锐如鹰:“昕丫头,你怎来了?”
“救您出去!” 郑秋挥棍砸锁,火星四溅却纹丝不动。
“锁芯灌了镔铁熔浆,” 李大人咳着笑,“周通这狗贼,倒会琢磨这些阴损玩意儿。” 忽见徐自然腰间刀,目光凝在铜环 “忠” 字上,“你是徐老英雄之子?”
徐自然颔首,老者叹:“令尊采石矶断后,身中七箭仍立船头,此等忠勇,李某铭记至今。”
话音未落,地宫顶传来齿轮转动声。徐自然抬刀护众人,只见穹顶开天窗,数十玄字堂杀手如蝙蝠坠下,为首者金面,手持两柄短斧,斧刃刻 “玄” 字。
“金面阎罗!” 宋听昕失声,“玄字堂总教头,传闻十年未逢敌手!”
金面人落地,斧柄顿地,地宫震颤:“李大人,周堂主请您去聚义楼喝庆功酒。” 斧风扫向铁笼,徐自然挥刀相迎,两兵相接,震得石壁落灰。
“流水十三式?” 金面人语调诧异,“徐某的刀法,怎会在你手上?”
徐自然心头巨震:“你识得先父?”
“二十年前,采石矶见过。” 金面人斧势更猛,“他护着岳将军旧部突围,我在暗处瞧得清楚 —— 可惜啊,忠勇之辈,总是不得善终。”
郑秋趁机以竹棍撬笼缝,宋听昕银针飞射,逼退两侧杀手。李大人从发髻取微型铁尺,插入锁孔:“此乃岳将军所赐,能开天下锁具。”
“咔嚓” 轻响,铁笼开启。李大人刚迈步,金面人斧劈徐自然肩头,转而直取老者。徐自然回刀不及,郑秋扑上前以背相挡 —— 千钧一发之际,他旋身拧腰,青竹棍横拦胸前,斧刃劈在棍身,“咔嚓” 脆响中,竹棍断为两截,郑秋借势翻滚,左肩仍被斧风扫中,血花溅在石台上,却避开要害。
“秋哥!” 徐自然目眦欲裂,刀势陡变,如狂涛拍岸。金面人竟被逼退三步,抚斧上缺口:“归海式?你竟参透了!”
郑秋捂着伤口滚至角落,摸出怀中迷药包,扬手掷向群杀手。白雾弥漫中,数人应声倒地。“快走!” 他忍痛嘶吼,血沫从嘴角溢出。
李大人拽宋听昕至石壁,按动暗格,露出密道:“速带账册副本去刑部,找王侍郎!” 将布防图塞给她,“这才是周通真正想要的。”
徐自然刀刀狠戾,金面人渐落下风,忽吹哨子,杀手们掏出火折子。李大人惊呼:“他们要烧卷宗!”
徐自然瞥眼燃烧的布防图,忽然拽起郑秋撞入密道。宋听昕掷出最后一包硫磺,与火焰相撞,爆起浓烟阻敌。密门闭合瞬间,金面人的怒吼与卷宗燃烧声,一同被隔绝在外。
密道通城外竹林,郑秋靠在竹杆上喘息,左肩伤口深可见骨,却咧嘴笑:“娘的,这斧头片子真够劲。”
宋听昕急忙取出金疮药,撕开裙角为他包扎:“忍着点,这药是太医院秘制的。”
徐自然蹲身查看伤口,见未伤及筋骨,长舒口气:“下次再这么蛮干,我打断你的腿。” 话虽狠,眼眶却泛红。
李大人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周通拿到布防图,必会献给金国。我们必须在三日内赶到临安,阻止他。”
郑秋挣扎站起,捡起断成两截的青竹棍:“正好,我这棍子也该换根铁的了。”
徐自然拔刀而立,晨光映刀身,泛着决绝寒光:“自然遵命。” 宋听昕将银针收入袖中,眸中闪着坚毅,郑秋拍掉身上的尘土,三人相视一笑,虽带伤痕,却目光如炬。
竹林深处,晨露从叶尖滴落,打在郑秋的断棍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仿佛在诉说着,只要兄弟同心,侠义并肩,再多艰险,亦能闯过。前路纵有刀山火海,此三人,必当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