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背完三首唐诗，又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蜡笔画——画上是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一个扎着辫子的女人牵着个小孩，旁边站着个高大的男人，头顶还有个太阳公公笑得咧开了嘴。
“这是妈妈，这是小安，这是爸爸！”小家伙指着画，眼睛亮晶晶的，“小安每天都画，等爸爸找到了，就把画给他看。”
陆老爷子的目光落在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拐杖的扶手。画得实在算不上好，颜色都涂出了框，可那三个紧紧挨在一起的小人，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他活了一辈子，见惯了家族里的勾心斗角，反倒忘了亲情本该是这样简单的模样。
“哼，画得什么东西，歪歪扭扭的。”老爷子嘴上依旧硬气，却伸手把画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了口袋，“下次画好了再给我看。”
小安立刻欢呼起来：“太爷爷喜欢！妈妈，太爷爷喜欢我的画！”
苏晚笑着点头，眼眶却更烫了。陆霆琛看着她眼里的水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转身对管家吩咐：“张叔，把楼上朝南的那间套房收拾出来，给苏晚和小安住。”
“霆琛！”陆老爷子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陆霆琛的眼神堵了回去。
“爷爷，小安还小，总不能让他们母子住酒店。”陆霆琛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等您气消了，我们再慢慢说。”
老爷子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林薇薇站在一旁，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原本以为，就算留苏晚下来，最多也是被安排在佣人房附近的小房间，没想到陆霆琛竟直接给了主卧套房——那间房视野最好，是陆老爷子原本打算留给未来孙媳妇的。
“霆琛哥，我帮苏小姐收拾吧？”林薇薇强挤出笑容，试图挽回一点局面，“那间房我熟，知道该怎么布置才舒服。”
“不用了。”苏晚抢先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距离感，“我自己来就好，不麻烦林小姐。”
她不想欠林薇薇任何情分，更不想看到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扮演“女主人”的姿态。
陆霆琛看了苏晚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张叔会安排好，你们先休息倒时差。晚上一起用晚餐。”
苏晚没再拒绝，牵着小安跟着佣人上了楼。
房间很大，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暖洋洋的。小安一进门就兴奋地爬上大床，在柔软的被褥上打滚，苏晚却站在窗边，望着楼下花园里修剪整齐的灌木丛，眼神有些复杂。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精致和昂贵，却让她觉得陌生又不安。五年前她逃离这里，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来，可命运偏偏兜了个圈，又把她送了回来。
“妈妈，这里好漂亮！比我们家大好多！”小安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她身边，指着窗外的秋千，“妈妈你看，有秋千！”
苏晚蹲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小安喜欢这里吗？”
“喜欢！有爸爸，还有太爷爷！”小安用力点头，忽然又凑近她耳边，小声说，“不过妈妈，那个薇薇阿姨好像不喜欢我们。”
孩子的直觉总是很敏锐。苏晚心里一紧，勉强笑了笑：“别多想，我们做好自己就好。”
她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林薇薇不会善罢甘休，陆老爷子的态度也未必真的转变，就连陆霆琛……她看着楼下那个正和管家低声说话的男人，他的侧脸依旧俊朗，可她却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真的想弥补，还是仅仅因为小安？
楼下客厅里，林薇薇见苏晚母子上了楼，立刻凑到陆老爷子身边，声音委屈又担忧：“爷爷，您真的要让她们住下来吗？苏晚她……她当年走得那么决绝，谁知道她现在回来安的什么心？万一她是为了……”
“够了！”陆老爷子打断她，脸色沉了下来，“我陆家还没落魄到要怕一个女人的地步。她要是安分守己，看在小安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过去。但她要是敢耍花样……”
老爷子没再说下去，但眼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林薇薇心里一喜，看来老爷子对苏晚依旧存着戒心。她刚想再说点什么，却见陆霆琛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爷爷，这是小安的亲子鉴定报告，您过目。”
陆老爷子接过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确认亲子关系概率大于99.99%”的字样，手指顿了顿，终究还是放下了。
陆霆琛看向林薇薇，语气平淡却带着疏离：“薇薇，你最近不是说要去国外参加设计展吗？机票我已经让人订好了，明天上午的航班。”
林薇薇一愣，脸色瞬间白了：“霆琛哥，我……我还没准备好……”
“机会难得，别错过了。”陆霆琛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我已经让人把你的行李收拾好了。”
他显然是想支开她。林薇薇看着陆霆琛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陆老爷子冷淡的表情，知道自己再争下去也没用，只能咬着牙点头：“好，我去。”
等林薇薇失魂落魄地离开后，陆老爷子才看着陆霆琛：“你这是做什么？把她赶走，就不怕外面的人说闲话？”
“与其让她在这里添乱，不如让她出去静静。”陆霆琛走到爷爷身边，递上一杯热茶，“爷爷，苏晚不是您想的那种人。当年的事，有误会。”
“误会？”老爷子冷哼，“什么误会能让她一声不吭带着孩子跑五年？”
陆霆琛沉默了。有些事，牵扯太多，他现在还不能说。他只能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所有真相都摊开在阳光下。
傍晚时分，晚餐准备好了。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小安被安排坐在陆老爷子身边，小家伙一点也不认生，时不时给老爷子夹一筷子菜，虽然动作笨拙，却让老爷子的脸色越来越缓和。
苏晚坐在陆霆琛旁边，却没什么胃口。她能感觉到陆霆琛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带着探究和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尝尝这个，你以前爱吃的。”陆霆琛给她夹了一块松鼠鳜鱼。
苏晚的手顿了一下，这道菜确实是她以前的最爱，可他还记得……她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慌忙低下头：“谢谢。”
一顿饭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小安被佣人带去洗澡，客厅里只剩下陆老爷子、陆霆琛和苏晚。
老爷子喝了点茶，看着苏晚：“你这五年，带着孩子在哪里过的？”
苏晚攥了攥手，轻声道：“在南方的一个小城，做点小生意，日子还算安稳。”
她没有细说其中的艰辛，也没必要说。
老爷子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道：“既然回来了，就先住下。霆琛，明天带苏晚去把小安的户口办了，落在陆家名下。”
陆霆琛和苏晚都愣了一下。
老爷子看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怎么？不愿意？”
“不是！谢谢爷爷！”陆霆琛立刻道。
苏晚也连忙摇头：“谢谢陆老爷子。”
这或许是今天最大的惊喜。小安的户口问题解决了，就意味着他能名正言顺地留在陆霆琛身边，接受更好的教育。
老爷子站起身，拄着拐杖往楼上走，走到楼梯口时，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他们说：“过去的事，不管谁对谁错，都过去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伤害小安，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便慢慢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陆霆琛和苏晚，空气仿佛又安静下来。
“明天我陪你去办手续。”陆霆琛先开了口。
“好。”苏晚点头，起身想回房，却被他拉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熟悉的力量感，苏晚像触电般想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
“苏晚，”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五年前，你为什么要走？”
这个问题，他问了五年，也等了五年。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硬，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她用力抽回手，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防备：“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她的反应像一根刺，扎得陆霆琛心口发疼。他看着她眼底的抗拒和疏离，忽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好，不提。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不会再让你走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他，却见他眼神坚定，仿佛在宣告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她慌忙别开脸，快步往楼上走：“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看着她几乎是逃跑般的背影，陆霆琛缓缓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破镜重圆没那么容易。但他有耐心，等她放下防备，等她愿意相信，等她……重新爱上他。
而楼上房间里，苏晚靠在门后，手抚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眼眶却慢慢红了。
不会再让她走了？
可他不知道，当年她离开时，是抱着怎样绝望的心情啊。有些伤口，不是一句“过去”就能抹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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