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陆家老宅的灯光次第熄灭，只剩下走廊里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苏晚躺在床上，身旁的小安早已睡熟，均匀的呼吸声像小猫似的。她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精致的浮雕，陆霆琛那句“不会再让你走了”反复在耳边回响。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又酸又涩。她翻身看向窗外，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五年前那个雨夜，她拖着行李箱冲出这里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身后是紧闭的大门，还有她碎成千万片的心。
“别想了……”她小声对自己说，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安的背，“都过去了。”
可有些事，真的能过去吗？
楼下书房里，陆霆琛还没睡。他站在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目光落在二楼苏晚房间的方向。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助理刚发来的消息：“陆总，查到了，五年前苏小姐离开后，先去了南城，打了三份工，后来因为生了场大病，差点把小安送进孤儿院……”
后面的内容，陆霆琛没再看下去。他闭了闭眼，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知道她过得不容易，却没想到难到这个地步。那时他被家族事务缠住，又误会她是因为钱才接近自己，派人找了几次没结果，竟就那样放任她消失在人海里。
“混蛋……”他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将手机扔在桌上。
第二天一早，苏晚刚洗漱完，就听见敲门声。打开门，陆霆琛站在门口，穿着一身休闲装，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凌厉，多了些温和。
“准备好了吗？去办户口。”他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没睡好？”
“没有。”苏晚避开他的视线，侧身让他进来，“我去叫小安。”
小安还在赖床，被陆霆琛一把抱起来时，揉着眼睛嘟囔：“爸爸……再睡会儿……”
那声“爸爸”让陆霆琛的心瞬间软了，他低头在小家伙额头上亲了一下：“乖，办完正事带你去游乐园。”
“游乐园！”小安立刻清醒过来，欢呼着搂住他的脖子，“爸爸最好了！”
苏晚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陆霆琛在努力做个好父亲，可这份迟来的父爱，真的能弥补过去的空白吗？
去民政局的路上很顺利，有陆霆琛安排，手续办得飞快。当工作人员将印着“陆安”名字的户口页递过来时，苏晚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小安，以后你就是陆家的孩子了。”陆霆琛把户口页递给儿子，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激动。
小安似懂非懂地接过，举起来对着太阳看：“我的名字在上面！太爷爷看到会开心的！”
从民政局出来，陆霆琛果然兑现承诺，带着他们去了游乐园。小安像只脱缰的小马，一会儿要坐旋转木马，一会儿要去玩碰碰车，陆霆琛全程陪着，耐心得不像话。
苏晚坐在长椅上看着他们，阳光落在陆霆琛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他陪小安玩过山车时，会紧张地护着孩子；买棉花糖时，会细心地擦掉小家伙嘴角的糖渍。这样的他，温柔得让她恍惚。
“在想什么？”陆霆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瓶水。
苏晚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像触电般缩了回去：“没什么，看你们玩得开心。”
“你也一起来？”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摩天轮。
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恐高。”
这是真的，以前她就不敢玩这些。陆霆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我陪你在这里等。”
他在她身边坐下，两人都没说话，却没有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远处传来小安的笑声，像一串银铃，驱散了所有阴霾。
傍晚回家，刚进门就看见林薇薇坐在客厅里，眼眶红红的，旁边站着她的母亲。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妙。
“霆琛，你可回来了！”林母立刻站起身，拉着陆霆琛的胳膊，“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薇薇在国外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人赶回来了？还说你要跟她解除婚约？”
陆霆琛皱了皱眉，抽回手：“伯母，我和薇薇的婚约，本来就是长辈们定的，我们之间没有感情。”
“没感情？那当初是谁说要照顾薇薇一辈子的？”林母提高了音量，“我们薇薇哪里不好？为了你，她拒绝了多少优秀的男人，你现在说解除就解除？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
她指着苏晚，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我就知道，她回来没安好心！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也敢登陆家的门，真是不知廉耻！”
“你说话客气点！”苏晚把小安护在身后，脸色冰冷，“我和陆霆琛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苏小姐，这里没你的事！”林薇薇突然开口，眼泪掉了下来，“霆琛哥，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当年没告诉你苏晚的事，可我也是怕你受伤啊！她当年明明是……”
“够了！”陆霆琛厉声打断她，“薇薇，别逼我把话说绝。”
林薇薇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哭得更凶了：“霆琛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这时，陆老爷子拄着拐杖从楼上下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吵什么？陆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陆伯父，您来评评理！”林母立刻上前，“霆琛要跟我们薇薇解除婚约，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您可不能任由她破坏陆家的规矩啊！”
陆老爷子看了苏晚一眼，又看向陆霆琛：“你真要解除婚约？”
“是。”陆霆琛毫不犹豫，“我和林薇薇不合适，强绑在一起对谁都不好。”
“好！好一个不合适！”林母气得浑身发抖，“陆老爷子，既然你们陆家不仁，就别怪我们林家不义！当年苏晚离开的真相，你们以为能瞒一辈子吗？”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看向陆霆琛。
陆霆琛的脸色也变了，他上前一步，挡在苏晚身前：“伯母，有些事是是非非，牵扯太多，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林母像是豁出去了，“这个苏晚，当年根本就是因为怀了别人的孩子，才不敢留在陆家的！她现在回来，就是想骗你们陆家的钱！”
“你胡说！”苏晚失声喊道，浑身都在发抖。
这是她五年来最害怕的事，也是她拼命想掩盖的伤疤。
小安被吓到了，紧紧抱着苏晚的腿：“妈妈，她在说什么？小安是爸爸的孩子啊……”
“你闭嘴！”林母指着小安，“你这个野种……”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她的话。陆霆琛收回手，眼神冷得像冰：“伯母，请注意你的言辞。小安是我陆霆琛的儿子，谁再敢说一句坏话，别怪我不客气。”
林母被打懵了，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你敢打我？”
“再有下次，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陆霆琛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张叔，把她们请出去。以后，林家的人，不准踏入陆家一步。”
管家立刻带着佣人上前，林母还在撒泼，林薇薇却突然拉住了她，眼神复杂地看了陆霆琛一眼，低声道：“妈，我们走。”
她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苏晚压抑的喘息声。她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老爷子看着她，眼神复杂：“她说的……是真的？”
苏晚猛地抬头，眼里蓄满了泪水：“不是！爷爷，您相信我，小安真的是霆琛的孩子，亲子鉴定报告是真的！”
“我知道报告是真的。”陆老爷子叹了口气，“我是想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晚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那些痛苦的记忆翻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陆霆琛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给了她一丝力量：“爷爷，当年是我误会了她。所有的错都在我，您别怪她。”
他顿了顿，看向苏晚，眼神里充满了愧疚：“苏晚，对不起。当年我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照片，又听了林薇薇的挑唆，才会……”
“照片？”苏晚愣住了，“什么照片？我没有……”
“你不记得了？五年前的同学聚会，你和一个男人在酒店门口……”陆霆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晚打断了。
“那是我表哥！”苏晚激动地喊道，“他那天喝醉了，我扶他去酒店休息，就只是这样！”
陆霆琛也愣住了：“表哥？”
“是！我远房表哥，你见过的，在我家过年时……”苏晚的眼泪掉了下来，“你当时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只相信别人的话？”
原来，一切的根源竟是这样一个荒唐的误会。
陆霆琛的心脏像被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苏晚泪流满面的脸，终于明白她当年为何那般绝望——被最爱的人误解，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对不起……苏晚，对不起……”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声音哽咽，“是我错了，我不该不相信你，不该让你受那么多委屈……”
苏晚靠在他怀里，积攒了五年的委屈和痛苦终于找到了出口，她放声大哭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
陆老爷子站在一旁，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愧疚。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自己也拄着拐杖，慢慢走回了房间。
有些债，终究是要还的。而陆家欠苏晚的，恐怕不止一句“对不起”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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