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哪了？”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白薇薇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声音带着委屈：“我怎么会知道……也许是她自己走了吧，毕竟做了那种事，没脸待下去了。”
顾晏辰没说话。他转动轮椅，撞开白薇薇伸过来想扶他的手，径直往地下室去。
地下室的门还锁着，他让管家撬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墙角那摊早已干涸的血迹，像朵丑陋的花。他想起林正英被绑在这里时，眼神里的冰冷和嘲讽——她说他瞎了。
那时候他只觉得愤怒，现在却觉得那眼神像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开始疯狂地找林正英留下的东西。在阁楼的木板床底下，他翻出一个旧笔记本，封面磨得发毛。翻开第一页，是他的用药时间表，精确到每天的剂量和时间，旁边还用红笔标注着“雨天易焦虑，需提前半小时用药”。
往后翻，是他的饮食禁忌：“鲈鱼要清蒸，不能放姜”“咖啡温度必须在85℃，凉了会胃不舒服”“失眠时喝温牛奶，加半勺蜂蜜”。甚至还有他情绪波动的记录：“3月12日，摔了杯子，因为看到窗外的赛车广告”“6月7日，难得笑了，因为看到松鼠偷葡萄”。
最后一页，停留在白薇薇来的那天，只有一行字：“好像……快看到光了。”
顾晏辰的手指抚过那行字，纸页粗糙的触感蹭得指尖发麻。他突然想起三年前，林正英第一次给他擦身时，被他用膝盖撞破眉骨，血滴在他手背上，她却只是按住他的肩膀说“活着才有翻盘的机会”。
他想起第二年冬天，他把自己锁在浴室，冷水浇透全身时，她撞开门，裹着毛毯把他往怀里按，自己冻得嘴唇发紫，却还说“你要是冻死了，我跟你妈没完”。
他想起她额角那道淡淡的疤痕，想起她弯腰换轮椅电池时露出的后颈，想起她每次被他骂“滚”时，转身前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些被他忽略了三年的细节，此刻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把他溺死。
“假的…都是假的……”他喃喃自语，把笔记本攥得变了形。
白薇薇不知何时跟了进来，看到笔记本，脸色瞬间白了。她扑过来想抢：“晏辰哥，这都是她装出来的！她就是想骗你！”
顾晏辰猛地抬眼，眼神里的戾气吓得她后退半步。那眼神不再是以前的冷漠，而是掺着血丝的疯狂和痛苦，像头濒死的困兽。
“她骗我什么？”他的声音在发抖，“骗我吃了三年的药？骗我熬过了无数个想死的夜晚？还是骗我……差点以为自己能重新活过来？”
白薇薇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哭着摇头：“不是的…晏辰哥你听我解释……”
“滚。”顾晏辰吐出的字，比当年对林正英说的还要冷。
白薇薇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用轮椅狠狠撞在膝盖上，疼得跌坐在地。他没再看她一眼，转动轮椅冲出阁楼，像疯了一样在别墅里乱撞——他要找林正英，他要告诉她，他错了。
可别墅里空荡荡的，哪里都没有她的影子。书房里那盆被摔碎的多肉，他让管家小心地拼起来，放在窗台上，却怎么也养不活，那几片肥厚的叶子，一天天变得干瘪发灰。
他开始失眠，比以前更严重。没有林正英在门外轻声引导呼吸，他只能睁着眼睛到天亮，听着窗外的风声，像极了她以前叹息的声音。
他让管家去查白薇薇，查她所谓的“胎气”——医院的记录显示，她那天根本没做任何检查，所谓的“受惊吓”全是谎话。他又查了母亲的玉坠，管家在白薇薇的首饰盒底层，找到了半截断掉的红绳线头。
真相像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心脏。
他把自己锁在主卧，重新拉上所有窗帘，变回了三年前那个样子。只是这次，垃圾桶里没有抗抑郁药，只有那个被他翻烂的笔记本。他一遍遍地看，看到最后，眼泪砸在“好像快看到光了”那行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
有天深夜，他摸到床头柜，习惯性地想拿水杯，却只摸到一片冰凉。他突然想起，林正英消失那天，也是这样的深秋，也是这样的雨夜。她站在地下室门口，回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说：“祝你和你的白小姐，锁死在这摊烂泥里，永远别出来。”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知道他会选择白薇薇，知道他会亲手把那束唯一的光推开。
顾晏辰蜷缩在轮椅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喊她的名字，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像困兽般的呜咽。
别墅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窗，噼啪作响。他好像又听到了林正英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人总要为自己活，不是为了过去的错误赎罪。”
可他现在才明白，他最大的错误，不是三年前的车祸，而是亲手弄丢了那个想拉他走出黑暗的人。
这栋别墅，终究还是成了他的永夜。没有光，没有声息，只有无边无际的悔恨，陪着他，直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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