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辰再次睁开眼时,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他猛地咳嗽起来。
他躺在一张洁白的病床上,窗外是陌生的街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暖得有些刺眼。
这不是他那栋永远拉着窗帘的别墅。
“你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翻看他的病历,“急性心梗,送来的时候心率都快停了。还好家属签了同意书,搭桥手术很成功。”
家属?顾晏辰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骨节分明,虽然带着术后的虚弱,却绝不是他瘫痪多年、肌肉萎缩的手。他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腿——它们完好无损地盖在被子里,甚至能感觉到床单的触感。
他不是死了吗?死在那栋暗无天日的别墅里,死在对林正英无尽的悔恨里。
“这里是……”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市一院啊。”医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家属没告诉你?你在街边晕倒的,被好心人送过来的。对了,你手机里只有一个紧急联系人,叫……林正英?我们打了电话,她说不认识你,不过还是帮你垫付了部分押金。”
林正英。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得顾晏辰浑身一颤。他猛地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不顾医生的惊呼,跌跌撞撞地冲下床。双腿落地时的虚浮感让他踉跄了一下,但他顾不上这些——他要找她,他必须找到她。
他花了三天时间,才接受自己穿越到林正英所在世界的事实。他不再是顾家的继承人,只是一个身份不明的“顾晏辰”,但他有了健康的双腿,有了重新站在她面前的机会。
通过医院的缴费记录,他查到了林正英的信息——市一院心外科的医生,年轻有为,是科里的骨干。
顾晏辰站在心外科住院部的走廊里,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远处的护士站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在低头写着什么,阳光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勾勒出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是林正英。
她比在顾家时更鲜活,眉宇间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掩不住眼底的明亮。她不再是那个围着他转、看他脸色的护工,她是林医生,是这个世界里闪闪发光的存在。
顾晏辰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朝她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带着近乡情怯的惶恐,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林正英。”他轻声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林正英抬起头。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一片纯粹的陌生。那双曾经看着他、带着温柔和耐心的眼睛,此刻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清晰地映出他的样子,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你是?”她放下手里的病历夹,语气礼貌而疏离。
顾晏辰的心像被狠狠攥住,她竟然不记得了。现在的自己对她来说,不过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我叫顾晏辰。”他艰难地开口,喉咙发紧,“之前……谢谢你帮我垫付医药费。”
林正英皱了皱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又好像没有。更奇怪的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感,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憋闷。
“举手之劳。”她拿出手机,“你把钱转给我就行,账单我发你微信。”
顾晏辰报了微信号,看着她通过好友申请,指尖都在发颤。他有太多话想跟她说,想告诉她他有多后悔,想告诉她那三年的温暖他从未忘记,想告诉她……他错了。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笨拙的:“我…我能请你吃个饭吗?就当是谢礼。”
林正英几乎是立刻摇了头,语气里的不耐烦毫不掩饰:“不用了,我忙。”
她转身就要走,顾晏辰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她,却被她猛地避开。
“你干什么?”林正英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被触碰了逆鳞的猫,“这位先生,请注意你的距离。”
那眼神里的警惕和排斥,像一盆冰水,从顾晏辰头顶浇到脚底。他僵在原地,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手指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抓住。
旁边路过的护士窃窃私语:“那谁啊?跟林医生认识?”
“不知道啊,看林医生好像不太待见他。”
“正常,林医生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脾气躁得很,刚才还跟护士长差点吵起来呢。”
顾晏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不记得他了,这很正常。可她为什么会烦他?为什么看他的眼神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厌恶?
是他当年的所作所为,哪怕被遗忘了,也在她潜意识里留下了肮脏的印记?
他站在原地,看着走廊尽头林正英消失的方向,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暖不了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以为重生是救赎,却没想到,连靠近她的资格,都需要重新乞讨。
而林正英回到办公室,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那个叫顾晏辰的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看到他,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以前被什么讨厌的东西缠上一样?
她打开手机,看着那个陌生的微信头像——一片漆黑,像极了某个被遗忘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