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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里的威胁

口亚雀

废弃厕所的墙皮像块受潮的饼干,一抠就簌簌往下掉灰。

  赵磊的运动鞋碾过练习册时,纸页发出细碎的呻吟,像只被踩住翅膀的蝉。

  江熠背靠着斑驳的砖墙,书包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半块没吃完的面包——那是今早林微塞给他的,说玉兰花瓣形状的面包“会带来好运气”。

  “哑巴的跟屁虫,”赵磊用鞋尖踢了踢江熠的脚踝,语气里的恶意像厕所墙角的霉斑,“听说你爸是个拐小孩的?难怪跟那哑巴凑一堆。”

  江熠的拳头在袖子里悄悄攥紧,虎口的疤忽然泛起一阵熟悉的痒。那是被烟头烫过的地方,每逢阴雨天或情绪激动时,总会像有蚂蚁在爬。他没说话,只是盯着赵磊那张被青春痘占领的脸,想起林微素描本里的画:这个男孩把毛毛虫塞进女生铅笔盒时,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玻璃珠。

   “说话啊?”另一个跟班撞了撞江熠的肩膀,“是不是跟你那哑巴妹妹学的,只会啊啊叫?”

  “她不是哑巴。”

  江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锐度,像被磨尖的玉兰枝。

  这是他转来福利院的第三周,第一次开口反驳。

  在此之前,他习惯了用沉默当盾牌,就像小时候在货车厢里,他学会了用不说话来减少挨打。

   “哟,还会护着她?”赵磊笑起来,露出颗歪掉的门牙,“怎么,看上那哑巴了?可惜啊,她连句‘喜欢你’都不会说。”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练习册,抖了抖上面的灰,忽然指着封面上的名字嗤笑:“江熠?这字写得跟狗爬似的,难怪跟哑巴是一路人。”

  练习册是林微帮他包的书皮,上面画着朵小小的玉兰,花瓣边缘用彩铅涂得极仔细。江熠看着那朵被踩得发皱的花,喉咙里像堵着团烧红的炭。他想起每天午休时,林微坐在玉兰树下练发音,“熠”字总发得像漏风的风箱,她会急得红了眼眶,把脸埋进素描本里不肯抬头。

  就在这时,厕所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微像只受惊的小鹿,猛地撞开半掩的木门。她怀里紧紧抱着素描本,帆布封面被风吹得鼓鼓的,像揣着只扑腾的鸟。看到被围在中间的江熠,她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瞳孔里映着墙上剥落的墙皮,像落了层碎雪。

  “你…你们干什么?”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只能用力打着手语,指尖因为着急而微微发颤。她的手语比得又快又乱,像被风吹得摇晃的树枝,可赵磊他们看不懂,只觉得她在做些可笑的动作。

  “哟,正主来了。”赵磊挑眉,把练习册往江熠怀里一扔,转身走向林微,“怎么,哑巴要来救你的情郎?”

  林微没理他的嘲讽,只是快步走到江熠身边,把素描本举到赵磊眼前。画纸被风吹得哗哗响,露出里面的画:第一张是赵磊在操场角落藏烟盒,第二张是他把毛毛虫放进女生的书包,第三张最清楚——他上周偷了张阿姨的钱包,正往墙缝里塞。

  每一笔都带着孩子气的认真,却像把锋利的刀,剖开了赵磊所有的伪装。

   “你敢画我?”赵磊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伸手就要去抢素描本,“给我撕了!” 林微敏捷地躲开,把素描本抱在怀里往后退。她的白球鞋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泥点弄脏了裤脚,可她死死护着怀里的本子,像护着件稀世珍宝。

  那里面有她画的玉兰树,有江熠教她发音时的侧脸,还有那幅两只手交叠着、中间躺着颗橘子糖的画——那是她偷偷画的,藏在最后一页,谁也没给看过。

   “别碰她。”

  江熠忽然站到林微身前,像棵突然拔节的树。他的背挺得笔直,右手攥成了拳头,虎口的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红,像要渗出血来。这道疤在他十三岁那年反复裂开过——人贩子发现他在偷偷给林微塞馒头,用烧红的铁钳烫在旧伤上,骂他“养不熟的白眼狼”。

  “怎么,想打架?”赵磊嗤笑,挥了挥手,“给我把她的本子抢过来!”

  两个跟班立刻围了上来。江熠把林微往身后拽了拽,左手撑住墙,摆出防御的姿势。他的动作不算标准,却带着股狠劲,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林微看着他绷紧的侧脸,忽然想起那天在玉兰树下,他用指尖在掌心写“微”字时,指腹的温度烫得她心慌。

  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林微一把。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砖墙上,怀里的素描本却始终没松手。

  江熠见状,猛地转身想去扶她,赵磊趁机从侧面扑过来,拳头带着风声砸向他的侧脸。

   “砰”的一声闷响。

   江熠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立刻渗出血丝。他没去擦,只是迅速站稳,反手一拳打在赵磊的肚子上。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赵磊疼得弯下腰,像只被踩住的虾。

  “不准碰她。”

  江熠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他的右手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虎口的疤不知何时裂开了,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上的积水里,晕开一朵朵小小的红。

  那颜色让林微想起去年冬天,她咳得最厉害的时候,咳出的血落在雪地上,也是这样触目惊心的红。

   赵磊缓过劲来,看着地上的血,眼睛里闪过一丝怯意,却嘴硬道:“你敢打我?等着被张阿姨罚吧!”

   江熠没理他,只是走到林微身边,伸手想帮她拍掉身上的灰。可他的指尖刚碰到她的衣角,就被她轻轻躲开了——她盯着他虎口的血,眼圈忽然红了,像只被雨水淋湿的兔子。

   “走。”江熠拉起她的手腕,往厕所外走。他的手心很烫,带着血的温度,烫得林微的皮肤发麻。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像寒风里的玉兰花瓣。

   赵磊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等着!我告诉张阿姨去!就说杀人犯的儿子打我!”

   江熠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只是攥紧了林微的手,快步走出了那片昏暗。

   外面的阳光很好,金灿灿地铺在地上,像泼了满地的橘子糖。风带着玉兰花香吹过来,拂过林微的发梢,也吹散了厕所里的霉味。她低头看着被江熠攥着的手腕,那里留下了道浅浅的红痕,像条细小的、温暖的蛇。

   走到玉兰树下时,江熠才松开手。他从口袋里摸出块皱巴巴的纸巾,想擦虎口的血,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怎么也擦不干净。林微见状,轻轻接过纸巾,踮起脚尖帮他擦拭。

   她的动作很轻,像在抚摸易碎的瓷器。指尖碰到他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一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他们交叠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谢谢。”江熠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他想起今早张阿姨教他的手语,笨拙地比了比——拇指先碰了碰鼻尖,再向外展开,像朵慢慢绽放的花。

  林微看着他生涩的动作,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很淡,却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漾开了涟漪。

  她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塞进他手心——是她早上省下来的,本来想等他午休时给他。

   橘子糖的甜混着血的腥,在舌尖绽开奇异的味道。

  江熠看着林微被风吹起的刘海,忽然想起她画里的那两只手,交叠着捧着颗糖,像捧着全世界的光。

   “疼吗?”林微用手语问,指尖在他虎口上方轻轻晃了晃,不敢碰到那道裂开的疤。

   江熠摇摇头,把糖纸叠成小小的方块,放进她的手心。

  他想起货车厢里的那个夜晚,他把半块馒头塞给她时,她也是这样,用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像在说“谢谢”。

   那时他不懂,为什么要拼尽全力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

  直到五年后,在这棵玉兰树下,他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明白了——有些羁绊,从一开始就刻在了骨头上,像他虎口的疤,像她掌心的石头,无论过多久,都不会消失。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玉兰花瓣,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林微的素描本从怀里滑出来一角,露出里面那幅没画完的画:一棵开满花的玉兰树,树下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手牵着手,像要走向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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