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乱葬岗上空的黑云总算彻底散了，露出发白的天，风里的哭喊声也淡了，只剩些若有若无的呜咽，像被揉碎了的棉絮，飘在半空里慢慢散。刘晓站在老槐树下，看着掌心最后一点骨哨化成的灰被晨风卷走，指尖还留着骨哨消散前的凉意——那凉意不似普通的冷，倒像冬天攥过一块冰，凉意在皮肉里渗了半宿，连指缝都泛着白。手腕上那道红痕淡得快看不见了，只有低头仔细看，才能瞧见浅浅的一道粉印，像被红绳勒过的痕迹，摸上去时，能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滞，像有根细丝线还缠在皮肉里，没彻底散。
秦老头跟着陈老板走了，走前蹲在老槐树旁，用手扒了扒脚下的土，扒出个浅浅的坑，又把那半块刻着“秦”字的玉佩放在坑里，用土轻轻盖了层，才起身。他走到刘晓跟前，塞给刘晓个布包，布是粗布，磨得发毛，“这是娃子小时候戴的，”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像扯着嗓子疼，指腹反复蹭着布包边角，“找着尸首，就把玉塞他手里，让他认路回家。别让他在野地里飘着，冷。”说完，他没再回头，跟着陈老板往乱葬岗深处走，两人的背影在晨雾里缩成两个小点，踩过的蒿草慢慢直起身，把脚印盖得严严实实。
三人没多留，顺着蒿草间的小路往破庙外走。阿辞踢着路边的石子，踢得石子“咕噜”滚进草里，又弯腰拔了根长草，叼在嘴里晃了晃，“总算完事了。这骨哨闹的，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接下来干啥？总不能蹲破庙啃草吧？我可不想半夜被野狗舔脸。”
顾北从背包侧袋摸出张揉皱的纸条，纸条边缘被雨水泡得发卷，是前几天接活时记的地址，他用指尖把纸条捋平，“之前联系的活，在北郊的‘荒楼街’。有家叫‘李记裁缝铺’的店，老板前几天就发消息，说闹得邪乎，昨晚后半夜又发了条，说再不去，他就要把店盘出去了，哪怕赔本也不干了。”
“裁缝铺能闹啥？”阿辞撇嘴，把嘴里的草梗吐掉，草梗落在地上，被风卷着滚了滚，“最多是半夜有缝纫机响，或者布料自己飘，老掉牙的桥段。哪比得上井里的水鬼、戏台上的戏服邪乎？”
“不一样。”顾北指尖敲了敲纸条末尾，那里有几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是老板补的，“老板说，他铺子里的旧衣裳，会自己‘长’东西。不光长，还会动。”
刘晓接过纸条，晨光透过破庙的残墙照在纸上，纸页泛着黄，能看清老板补的那几行字：“前儿个翻出箱压箱底的旧旗袍，暗红色的，领口破了个洞，我嫌晦气，顺手扔在案上没管。今早一进铺，头发都炸了——那旗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破洞补好了，用的是块黑布，针脚歪歪扭扭的，不像是针缝的，倒像用指甲掐出来的。更邪的是，旗袍口袋里塞着团黑头发，缠成一团，拽出来一看，头发根上还沾着点肉沫，腥气烘烘的。”
阿辞刚塞进嘴里的草梗“啪”地掉了，眼睛瞪了瞪，“自己……自己长补丁？还塞头发？”
顾北把背包甩到肩上，背包带勒得肩膀陷了块，“老板还说，那铺子是民国时留下来的老宅子，以前不是裁缝铺，是家‘寿衣铺’。二十多年前，老掌柜的给个上吊的戏子做寿衣，戏子没等来寿衣就断了气，听说死的时候还穿着件没做完的红嫁衣。打那之后，铺子里就总丢布料，半夜还听见有缝纫机响——可那铺子打他接手就没放过缝纫机，只有台旧裁布案。”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老板还说，昨儿个他把那件旗袍锁进了后院的木柜里，钥匙揣在自己兜里，连睡觉都攥着。今早去开柜，木柜的锁没坏，可旗袍不见了。等他回前铺，看见旗袍挂在衣架上，除了领口的黑布，袖口又多了块黑补丁，形状尖尖的，像个手指头。他吓得没敢碰，赶紧给我发了消息。”
刘晓把纸条折好塞进兜里，指尖蹭过纸页上的字，那“戏子”“红嫁衣”几个字刺得人眼慌。他抬头往远处看，荒楼街的方向隔着片树林，看不见影，可心里却莫名沉了沉——总觉得这裁缝铺的事，跟戏台那件月白戏服，未必没关系。“走吧，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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