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

早自习的铃声尖锐地划破了教室的宁静。

学生们鱼贯而入，喧闹声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当沈聿的前桌——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平时几乎不会主动和他说话的男生——走到座位旁时，脚步明显顿住了。他扶了扶眼镜，瞪大眼睛盯着沈聿的侧脸看了好几秒，才迟疑地坐下，小声嘟囔了一句：“沈聿？你……你剪头发啦？”

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沈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嗯”字，视线死死黏在单词书上，仿佛要将那纸页看穿。

很快，更多惊异的目光聚焦过来。

走进教室的同学，无论是从前排还是后排经过，目光都会在沈聿身上停顿片刻，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我的天，真是沈聿？”

“他……他原来长这样？！”

“额头的伤怎么回事？打架了？不像啊……”

“这发型……好帅啊！跟换了个人似的！”

“之前谁说他像阴郁男鬼的？眼瞎了吧！”

这些议论声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刺穿着沈聿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放在展览台上，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审视和好奇。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攥紧书页，指关节泛白，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张拉满到极限、随时会崩断的弓。额角的纱布边缘，汗珠无声地滑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教室后门被“哐当”一声，用脚不轻不重地顶开了。

所有窃窃私语瞬间消失。

一股无形的低气压伴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弥漫进来。

裴凛单手插着裤袋，校服外套依旧随意地搭在肩上，脸上带着惯有的、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倦怠神情。他懒洋洋地走进来，目不斜视，仿佛教室里的空气都与他无关。

然而，就在他走到自己座位旁，习惯性地要把书包甩到桌面上时，动作却顿住了。

他微微侧头，那双总是带着点不耐烦的深邃眼眸，精准地扫过自己桌兜深处——那里，一个格格不入的白色塑料袋正散发着微弱的热气和面食的香气，安静地躺在几本崭新的、可能都没翻过几次的课本旁边。

裴凛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放下书包，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慢条斯理地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探进桌兜，勾出了那个塑料袋。

隔着薄薄的塑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两个包子温热的触感。

他拎着袋子，直起身，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没有任何迟疑和寻找，直接穿透了大半个教室的距离，精准地、沉沉地落在了教室最后排那个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墙角的单薄身影上。

沈聿正低着头，假装全神贯注地背单词，但身体绷紧的线条和微微发颤的指尖却出卖了他。他似乎能感觉到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背上。

裴凛盯着沈聿看了足足有三秒。

教室里鸦雀无声，连翻书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猜测着这位脾气莫测的大佬会是什么反应。

是嫌弃地扔掉？还是……

只见裴凛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嫌弃这廉价塑料的触感。然而，他什么也没说。既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露出嘲讽或厌恶，也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极其自然地将那个装着包子的塑料袋随手放在了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噗”的一声轻响。

然后，他拉开椅子，姿态随意地坐下，长腿一伸，仿佛那袋突兀出现的早餐根本不存在。

他随手从桌兜里抽出一本崭新的、书角都没折过的物理书，漫不经心地翻开，目光落在空白处，手指习惯性地在裤兜位置摩挲了一下——那里是空的，打火机显然没带来学校。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漠然。

然而，就在他翻开书页的瞬间，一个极低、极轻，仿佛只是无意识从鼻腔里哼出的气音，清晰地飘散在安静的教室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清晰地落入了竖起耳朵的前桌同学耳中：

“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