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
五更的梆子声刚过,镇北王府的红烛就燃到了尽头,蜡泪顺着烛台蜿蜒而下,在描金的喜字上积成一小滩,像未干的泪痕。萧明璃坐在镜前,指尖捏着锦盒里的暖玉,玉上雕着半朵并蒂莲——昨夜合卺酒冷透时,谢凛将这玉递到她手里,说
谢凛此去边关路远,玉能暖身,若有急事,凭玉可调动我府中暗卫”。
窗外传来马蹄踏碎霜叶的轻响,萧明璃起身,将暖玉塞进腰间的锦囊,又拿起搭在椅上的墨色披风。她走到外间,正撞见谢凛束着银甲,玄色披风在晨光里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凉意。他本就生得挺拔,此刻衬着甲胄,眉眼间少了几分平日的温润,多了几分沙场的凛冽,只是脸色比昨夜更沉些,想来是没歇好。
萧明璃“都备妥了?”萧明璃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日低了些,她抬手将披风递过去,指尖碰到他冰凉的甲片,“关外风大,这个带上。”
谢凛接过披风,指尖在她手背上顿了顿,又很快收回。他低头系披风的绳结,动作利落,却在抬头时,目光落在她鬓边——昨夜的凤钗已换成素银簪,簪尾坠着颗小珍珠,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公主不必送了,”他声音沉,“王府事务繁杂,您……”
萧明璃“我送你到城门口。”萧明璃打断他,语气却不强硬,只是望着他的眼睛,“你是镇北王世子,此去是为家国,我是你的妻,送你一程,合礼数。”
谢凛谢凛没再推辞,只是沉默地颔首。两人并肩往外走,廊下的灯笼还没熄,暖黄的光落在他们身上,影子在青砖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路过花园时,萧明璃看见廊柱上还缠着昨夜的红绸,风吹过,红绸扫过她的袖角,像极了昨夜拜堂时,他无意间碰到她袖口的温度。
萧明璃“关外苦寒,”萧明璃忽然开口,“我让膳房做了些肉脯和伤药,都装在你的行囊里,肉脯用蜂蜜浸过,能存得久些,伤药是宫中秘方,比寻常的见效快。”
谢凛侧头看她,晨光里,她的侧脸柔和,睫毛很长,垂着眼时,眼下有片浅浅的阴影。他忽然想起昨夜洞房,她坐在床沿,手里攥着喜帕,却没像其他女子那般羞怯,只是平静地说“往后,我与你便是一体,你守边关,我守王府,不让你有后顾之忧”。那时他只觉得,这位长公主果真是父皇选中的人,通透又识大体,可此刻听她絮絮叨叨说肉脯和伤药,心里却忽然软了一块。
谢凛“好。”他应了声,又补充道,“我会按时吃。”
谢凛到了府门口,亲兵已牵着马等候,黑马打着响鼻,马鞍上挂着沉甸甸的行囊。谢凛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却在坐稳后,俯身看向萧明璃:“王府有任何事,让管家快马传信,不必怕麻烦我。”
萧明璃头看他,他坐在马上,比平日更高些,甲胄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却在看向她时,眼神软了些。她抬手,将腰间的锦囊解下,递到他面前:“这是昨夜你给我的暖玉,我替你戴着不便,你带着,玉能暖身,也能……让你记着,京城里还有人等你回来。”
谢凛接过锦囊,指尖触到她的掌心,温温的。他将锦囊系在马鞍上,红绳在墨色的鞍鞯上格外显眼。“我会回来。”他看着她,语气郑重,“待我平定边境,会……”
谢凛他没说完,却忽然勒转马头,对着亲兵沉声道:“出发!”
马蹄声响起,谢凛的身影渐渐往前去,玄色披风在风里展开,像只展翅的雁。萧明璃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抹玄色变成远处的一个小点,才轻轻攥紧了手——掌心还留着他甲片的凉意,耳边却仿佛还响着他那句没说完的话。
风卷着霜叶落在她的脚边,她低头,看见地上的影子孤零零的,却在抬头时,看见城楼上的朝阳正缓缓升起,金色的光洒在城墙之上,也洒在远去的马蹄印上。她忽然想起昨夜他递来暖玉时说的“此生,我谢凛虽不能给你寻常夫妻的浓情,却能许你一世安稳,护你周全”,那时她没应,此刻却在心里默默道:我等你回来,等你护完家国,我再陪你看王府的花开花落。
城门口的风越来越大,吹乱了她的鬓发,她却没动,只是望着远方,直到那抹玄色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转身往回走。廊下的灯笼终于熄了,红绸还在风里飘,只是这一次,她的脚步不再像昨夜那般忐忑,反而多了几分坚定——他守边关,她守王府,他们虽无浓情,却已是彼此的依靠,这份惺惺相惜,足够支撑着彼此,等下一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