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格子瓷砖墙渗着点潮味，像浸了水的肥皂，混着角落里那把掉腿折叠椅上胶带的胶气，在二十来平米的空间里弥漫。林薇的高定礼服裙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小阵灰，她没低头看，一屁股砸在印着小猪佩奇的折叠椅上，“嘶”地倒抽口冷气——椅面不知粘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得尾椎骨发麻。
“这椅子扎屁股！跟那姓顾的一样膈应人！”她抬手扯掉头发上别着的钻石发卡，随手往旁边一扔，发卡撞在镶钻的折叠椅扶手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像在嘲笑这满室的不搭调。礼服前襟的红酒渍晕成朵难看的花，是刚才顾衍把她按在天台栏杆上时，她挣扎着打翻的酒杯留下的“纪念”。
话音未落，左边突然“咚”一声闷响。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撞在她胳膊上，嘴里还叼着半块面包，面包渣簌簌往下掉，落在林薇的礼服裙摆上。姑娘含混不清地嘟囔：“对不住对不住……刚翻墙过来的，腿有点软。”
林薇皱眉看她——洗得发白的校服裙，帆布鞋上沾着泥，头发乱糟糟地缠在一起，像刚从哪个废墟里爬出来。但那双眼睛亮得很，带着股没被磨掉的野气。
“翻墙？”林薇挑眉，“你那偏执男还搞监禁play？”
姑娘终于把面包咽下去，抹了把嘴，露出张清秀却带着倔强的脸：“苏晴。我前夫哥，哦不，现在是重生后的前男友，为了不让我见同桌，把卧室门反锁了。”她往椅背上一靠，指节敲着自己坐的塑料椅面，“他以为锁门有用？姐当年可是爬树掏鸟窝的好手。”
林薇笑了，刚想接话，头顶突然“哗啦”一声响。正前方那块皱得像油条的投影布抖了抖，边角卷起的弧度更大了，像个懒得理人的白眼。布上光影一闪，映出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手指正慢悠悠地转动着保险柜的密码锁，镜头拉近，能看清柜门上贴着的便利贴——上面是林薇的笔迹：“护照在此，顾衍你个狗东西敢动试试”。
“哟，正主登场了。”苏晴往前凑了凑，手肘怼了怼林薇，“你看他那阴恻恻的样，拍鬼片都不用化妆。”
屏幕里的顾衍对着镜头外的空气冷笑，声音透过劣质音响传来，带着股令人牙酸的优越感：“林薇，别想离开我。你的护照，你的银行卡，甚至你公司的公章，现在都在我这。你说，没有这些，你能去哪？”
观影室里静了两秒，随即被苏晴的拍桌声打破：“我靠！这招我前夫哥用过！”她猛地站起来，校服裙扫过地面，“上次我想报考研辅导班，他把我身份证藏起来，说‘女人读那么多书干嘛’。后来我直接报了警，说他非法拘禁，警察上门的时候，他脸都绿了！”
林薇愣了愣。报警？她以前怎么没想过？光顾着跟顾衍吵“你凭什么管我”，吵到最后总是两败俱伤，他更觉得“你果然离不开我才会跟我吵”。
“比我那口子强点。”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林薇和苏晴转头看去，一个穿职业装的女人正靠在墙上，手里把玩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是行车记录仪的截图。“张月。”她抬了抬下巴，“我那男的，不仅查我手机，还敢偷偷查我行车记录仪，就因为我上周顺路送了个男同事回家。”
屏幕里的顾衍还在继续他的霸总发言：“薇薇，别闹了。回到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想要你去死，给吗？”林薇低声骂了句，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看着屏幕里那个熟悉的脸，突然觉得荒谬——以前怎么会觉得这张脸有魅力？那紧锁的眉头，那自以为是的眼神，分明就是个没断奶的巨婴。
这时，投影布边缘突然飘过一行行白色的字，像有人在上面写字。
【哈哈哈霸总文学照进现实就是违法犯罪啊】
【建议女主直接打110，比哭哭啼啼有用】
【这男的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控制欲溢出屏幕了】
林薇盯着“违法犯罪”四个字，突然笑出声。是啊，非法扣押证件，限制人身自由，这哪是爱？这是犯罪。她以前被“爱”这个字糊了眼，竟没看清这层裹着糖衣的屎。
“你笑什么？”苏晴凑过来，“被气傻了？”
“没，”林薇摇头，眼底的愤怒淡了，多了点嘲讽，“我在想，等出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去警局报案，顺便找个律师，让顾衍知道知道，什么叫‘非法占有他人财物’。”
而此时，顾衍正站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眼前像蒙着层雾的镜子。他能看见林薇坐在那个花里胡哨的小椅子上，对着一块亮闪闪的东西在笑，旁边还坐着个陌生的姑娘，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看见林薇指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动得飞快，那陌生姑娘笑得前仰后合，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一股无名火从脚底窜上来。她在说我什么？为什么跟那个女人那么亲近？她以前从来不会对别的男人笑，现在居然对着个陌生女人笑得那么开心？
他抬手想砸开这层雾，指尖却穿过一片虚无。镜子边缘飘过一行模糊的字，他眯着眼看，只觉得是团晃眼的白。那行字其实是：【建议男主先去挂个心理科，控制欲是病得治】。
顾衍咬紧后槽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林薇，你最好别想耍花样。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没注意到，自己攥紧的拳头里，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掌心。更没注意到，镜子里林薇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了以前的爱恋，没有了争吵时的愤怒，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
投影布上的画面还在继续，顾衍把保险柜钥匙放进西装内袋，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没有我，你活不下去。”
“噗——”苏晴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没他活不下去？我看是没你他活不下去吧。”
张月也收起了手机，走到投影布前，抬手戳了戳屏幕上顾衍的脸：“这种男的，本质就是自卑。怕你太优秀跑了，只能靠抢东西、锁人来找存在感。”
林薇站起身，走到那块歪歪扭扭的牌子前——“非恋爱脑互助观影室”，三个感叹号红得刺眼。她伸手摸了摸那牌子，瓷砖墙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异常清醒。
“行啊，”她转身看向苏晴和张月，嘴角勾起一抹笑，“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看看这些所谓的‘爱’，到底有多可笑。”
苏晴跟着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顺便再研究研究，怎么让这些偏执狂知道，姑娘们不是他们的附属品。”
张月从包里掏出个小本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维权攻略”四个大字：“我先来，非法扣押证件，可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
投影布的光映在三个女人脸上，明明灭灭。外面的世界里，那些自以为掌控一切的男人们还在等着她们“回头”，却不知道，这间澡堂子改造的观影室里，正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碎裂，又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
下一秒，投影布闪了闪，画面切换。这次出现的，是苏晴的脸，年轻了好几岁，眼里含着泪，正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着碎纸——那是她的考研资料。而站在她面前的男人，面目狰狞地吼着：“你敢走？你敢去考研？我就毁了你！”
苏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校服裙的衣角。但这一次，她没哭。
因为她听见林薇在旁边低声说：“这种人，砸的不是资料，是你的底气。但他不知道，底气这东西，碎了还能拼起来，而且拼起来之后，会更硬。”
张月在小本本上又添了一笔：“故意毁坏财物，造成损失五千元以上可立案。考研资料虽不贵重，但精神损害可索赔。”
屏幕外的陆泽，也在那片白茫茫的空间里，看着苏晴对着屏幕里的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他想冲过去质问她“你为什么要走”，却被无形的墙挡住。他只觉得心慌——苏晴的眼神，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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