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领命而去,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烛火噼啪作响。
烛火跳动着,昏黄的光晕里,沈彻独自坐在桌前,指尖轻一下重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灰黑色的影子投影在墙面上,显的有几分孤寂。
这一步棋是险棋,李康为人谨慎,而且诡计多端,绝非能轻易相与之辈,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而更让他心口发窒的,是沈凛那边——他眼中怀疑和冰冷,在之后将会逐渐加深。
那个在记忆中会跟在他身后喊“皇兄”的孩子,在之后,眼中的情感或许将被恨意替代,想到这里,沈彻叹了口气。
他轻咳几声,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眼中却是一片沉静的决然。不管怎么说,他绝对不会让沈凛出事,他早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苏然叫的人速度很快,摄政王府马车不一会儿就停在了相府门前。
朱门高耸,石狮威严,门楣奢华,已经隐隐约约超过相府应有的规制。沈彻下车,在管家躬身引领下步入府中。
穿过重重回廊,每一座亭台楼阁都极尽雕琢,一花一草,俱是名贵。
一股奢靡之气扑面而来,回头望向那扇朱红色大门,沈彻想到曾经背过的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想到天下初定,路边那些艰难救生、食不果腹的百姓们,这句诗在此刻愈发具象化。
李康早已在花厅等候,见沈彻到来,并未起身,只抬手虚指了下旁边座位,脸上浮现笑意,热络却未达眼底:
李康摄政王今日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李康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沈彻撩袍落座,目光扫过桌上的紫砂茶具,每一个都价值不菲,微微一笑:
沈彻李相说笑了。
沈彻谁人不知相府富丽堂皇,若这都是寒舍,本王的王府只怕要成了陋室。
他端起茶盏,轻嗅茶香,似是不经意道,
沈彻深夜前来打扰,实是近日深感朝堂风波恶,独木难支。
沈彻思来想去,满朝文武,唯李相深谙为官之道,根基深厚,故特来寻求合作,共谋前程。
李康眼中眸光一闪,笑道:
李康王爷此话从何说起?
李康王爷乃是摄政王,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兄长,地位尊崇,何需找臣合作。
李康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前来试探臣?
李康若是有不长眼的人嚼了口舌,那臣当真甚是冤枉。
沈彻试探?
沈彻放下茶盏,笑声低沉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沈彻李相多虑了。
沈彻本王虽有虚名,却并无实权,更遑论陛下年少,对本王…呵,猜忌日深。
沈彻李相能做到这个位置,应当清楚,生于皇室兄弟之间能有多少情谊。
沈彻本王如今这位置,不过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沈彻李相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若能得李相相助,你我联手,何愁不能稳住这局势,共谋一番大事?
沈彻语气诚恳,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与无奈,将一个备受猜忌、寻求自保的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李康眯眼,细细打量沈彻,似乎在是在判断他话中真伪。厅内一时寂静,只闻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半晌,李康才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
李康王爷能如此想,自是最好。
李康这朝堂之上,确实难以独善其身之地。只是不知…王爷所谓的合作,具体是何打算?
李康又想从臣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沈彻心中冷笑,知道鱼基本上钩。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
沈彻本王听闻,李相与各地豪族往来密切,手中掌握的资源非同小可。
沈彻若能有李相财力与人脉支持,再加上本王这摄政王的名分,里应外合,何愁大事不成?
沈彻至于将来…
沈彻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
沈彻自然是……你我共享富贵。
李康眼中浮现出野心,却仍保持谨慎,冲沈彻笑笑:
李康王爷野心倒是不小。
李康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需得从长计议,切不可操之过急。
沈彻这是自然。
沈彻点头,
沈彻一切但凭李相安排。
沈彻本王便静候李相佳音。
又虚与委蛇地寒暄片刻,沈彻便起身告辞。李康亲自将他送至厅门,态度已然亲热了许多。
离开相府,坐上马车,沈彻脸上所有伪装的诚恳与急切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他明白,李康不傻,绝不会轻易放下警惕,全然相信他,接下来的试探只会更加凶猛刁钻。
而几乎就在沈彻马车离开相府同时,宫中的沈凛便收到了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