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势未歇反而越下越大,惊雷炸响划破天际,仿佛要将密布的乌云劈开。
雷光乍现,带来短暂明亮,却不足以照亮夜空,雷声滚滚,似乎只是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助威。
与外面截然不同,厅内一片沉寂,雨声从屋檐滴落的声音分外清晰,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唯有沈彻,被吵闹雷声一震,反而在高热与剧震之下,变得异常清醒。
试图搀扶的手被推开,苏然有些担忧,摸摸立在一旁,无声守护。沈彻稳住身形,目光如电,射向陈将军:
沈彻陈将军,现下边关军情紧急,搜查之事,可否暂缓?
陈将军自然不敢在搜查上再耗费过多精力,边关重要性不言而喻,边关失守乃塌天之祸,若因他延误军机,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一向冷硬的面上显出几分焦急,他连忙拱手:
陈将军王爷所言极是!
陈将军末将即刻回宫禀报陛下!
话音未落,他转身欲走。
沈彻且慢。
沈彻叫住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沈彻将此物,一并带给陛下。
他指向那木盒,那把小金锁静静躺在盒子中,灯火下,其上花纹繁复古朴,更显几分华丽和贵气。
陈将军一愣,随即立刻明白……这想必是摄政王对皇帝无声的回应与……表态?
他不敢多作深想,微微颔首,双手恭敬接过盒子,匆匆带人离去。比起来时,步伐显得多几分凌乱和急促。
羽林军如潮水般退去,前厅瞬间空荡下来,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然而地毯上水迹未干、空气依旧凝重,无声昭示着发生的一切。
强撑的那口气骤然松懈,沈彻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身形一晃,几乎栽倒。
苏然一直随时关注着沈彻,未曾有片刻懈怠。及时将他揽住,触手一片滚烫。
谋士苏然王爷!
向来冷静的他已多次慌神,苏然扶着沈彻走向床榻,
谋士苏然必须立刻休息!
沈彻不急……
沈彻靠在他肩上,语气带着的疲惫和虚弱不再掩饰,
沈彻北狄破关……此事非同小可……
沈彻凛儿他……不知能否应付……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那咳嗽声像是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扯出来的,带着难以抑制的痛楚,每一声都仿佛敲击在听者的心上。
苏然不再言语 ,半抱半扶地将他送回里屋,重新安置在榻上,命人急煎汤药。
沈彻安静躺在那里,面颊早已因高热而潮红。
心脏似乎被刀子刮了一刀又一刀,苏然心中冒出一丝怒气,气他不爱惜自己身体,却又无可奈何。
都到了这般境地,他心心念念的,仍是那个弟弟,即使他对他猜忌重重。
陛下武功不差,想必有机会可以好好切磋一下,苏然打定主意。
想到此处,苏然猛然一怔,旋即抬眼望向床上的那人,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几次了……苏然也不知道,作为谋士,无论出现何事, 他一向能快速冷静,分析事件并思考对策。
或许正因牵涉到他,心中那股冲动的念头便一再涌现,几近令他难以自持。
这次,他更是无法克制将迁怒于陛下。在苏然心中,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沈彻、伤害沈彻,即便是沈彻唯一的至亲,也绝不例外。
作为一个谋士这是大忌,理应控制,而他却丝毫没有控制,或许在心底就不愿。
或许是知道那人虽要强,却会为自己妥协,他便把所有焦急、不安、气恼这些本不该外泄的情绪越发不加掩饰,表现出来。
是得寸进尺,也是恃宠而骄。
他的阿彻……看似无坚不摧外壳下,藏着一颗柔软的心,沈彻从来舍不得责罚他。尽管很多时候,他在他面前早已不是一个合格的谋士。
当然这仅仅是在他面前……
下人很快将药送来,苏然抿唇将其小心吹凉,汤勺轻轻抵上唇角。
那片唇很薄,唇形很好,这是苏然一早便发现的。
沈彻眉头微皱,勉强咽了几口,便摇头推开,一把将碗拿过,一饮而尽,丝毫不顾口中肆虐的苦意:
沈彻拿地图来……
沈彻北境……雁门关……
谋士苏然阿彻!
苏然心中有几分气急,转过头来望向沈彻。然而,当目光真正落在那人身上时,那股怒气便如沙漏中细沙般悄然流逝,唯余一抹无奈萦绕在心头。
沈彻实在太合自己的心意,以至于苏然每每想责怪他时,却总也狠不下心来,甚至连半分的气都生不起来。
沈彻苏卿……
沈彻睁开眼,眼神因高热而多了几分柔和,异常明亮,
沈彻此刻慢一刻,边境便多死无数百姓,我军便多失一分先机。
沈彻凛儿……
沈彻他初次应对如此大战,难免……咳……难免失措。
沈彻我岂能……安卧?
苏然沉默不语,心中掀起层层波澜。他深知沈彻所言非虚,更明白他对沈凛那份埋藏在心底、从未说出口却始终如影随形的守护。
那是一种执着,是无声渗透在每一个细微举动中的坚定,如同烛火独自面对黑夜,虽不耀眼,却从未熄灭。
所以他不会去阻止,他只想尽可能支持他,他的阿彻太累了。
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还是如此,他终是拗不过,取来北境舆图。
沈彻一只手撑着床榻着坐起,另一只手手指颤抖却精准地点在雁门关位置,快速分析着敌情、当下布防漏洞以及可能的反击策略。
他思维依旧敏锐,依旧运筹帷幄仿佛身体的病痛丝毫未能对他造成半分影响,前提是忽略他额角不断渗出的虚汗和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
苏然在一旁做着记录,目光不时望向沈彻。只觉得胸腔里堵得难受。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不是他靠在自己身上,苏然掏出绢帕,轻轻为他拭汗。
谋士苏然阿彻,多依靠我一点好吗?
谋士苏然在然这里,阿彻不需要任何伪装。
将这句话公私分开,有属于下属的忧心,剩余更多的则是属于他个人的私心。
苏然沉醉于爱人给予的关怀与保护,总爱依偎在他身旁,同时也十分享受那份依赖与信任。在过往多次同席而坐的时刻,这种感觉愈发清晰而深刻,最终演变为不可分割的爱恋。
沈彻微微一怔,抬头看他。烛光下,苏然眉眼间的心疼与焦虑无所遁形。
沈彻我没事。
沈彻放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这人真是的,明明难受的是自己,却反过来安慰他,苏然心里一阵酸涩,感觉胀胀的。
谋士苏然阿彻…你总是这样……
谋士苏然事事以他为先,可他何曾领情?
谋士苏然今日若非北狄突然进犯,那搜府之事岂能善了?
谋士苏然那密室若被……
他顿住,后面的话太过惊心,不敢出口,也不敢想在那之后可能出现的后果。
沈彻沉默片刻,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轻声道:
我是他兄长,自然要护他周全,只希望凛儿好好的。
至于领情……何须计较,都不重要。
他的话平静无波,却听得苏然鼻尖悄然泛起一阵酸楚。
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叩响,苏然瞬间警觉,将沈彻死死护住:
谋士苏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