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角号的修复工作持续了三天。
主控室的舷窗正对着地球的晨昏线,橘红色的光流淌在金属地板上,像融化的糖浆。凯莉坐在观测椅上,手里的元力石被摩挲得温热——这是爷爷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如今表面的白晕柔和得像月光,再没有之前的躁动。
雷狮从身后走来,带着一身淡淡的机油味。他刚检查完引擎,紫色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臂上还未完全消退的灼伤疤痕。“在想什么?”他弯腰,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像只慵懒的狮子在标记自己的领地。
凯莉没有像往常一样靠向他,只是轻轻挣了挣:“没什么。”
雷狮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即直起身,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自从从星轨之眼回来,凯莉就变得有些不一样——她依然会笑,会和安莉洁一起整理爷爷的笔记,甚至会在佩利抢她烤肉时瞪回去,但她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他读不懂的东西,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湖面。
“卡米尔说,地球的雨季快到了。”雷狮试图找些轻松的话题,指尖敲了敲舷窗,“你不是想看夏雨的吗?等基地的事忙完……”
“雷狮,”凯莉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刺破了舱内的暖意,“我得走了。”
时不时的脱力让她感到心累且烦闷,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感觉在未来的路上会迷失了方向……
雷狮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你说什么?”
“我要离开羚角号,回地球。”凯莉转过身,避开他的目光,元力石在掌心微微颤抖,“爷爷的事结束了,‘收藏家’也消失了,我留在这里……不合适。”
“不合适?”雷狮的声音陡然变冷,紫色的眼睛里翻涌着风暴前的暗沉,“你以为这里是什么?旅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凯莉抬起头,眼底带着挣扎,“但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守着爷爷的房子,过普通人的生活。”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叹息,“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谁跟你说不是一个世界的?”雷狮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蹙眉,“从你跟着我闯进废弃工厂开始,从你握着我的手净化晶体开始,你就已经是……”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最终化作更重的戾气,“绝对不可能…!”
“雷狮,你不能这样。”凯莉试图挣脱,眼眶微微发红,“你救了我,帮我找到了爷爷的真相,我很感激,但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不想再看到元力碰撞,不想再闻血腥味,我只想……”
“只想当你的乖乖女,对吗?”雷狮的声音带着嘲讽,却掩不住里面的慌乱,“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碰元力石?为什么要跟着我来星轨之眼?现在事情结束了,就想草率了事地走人?”
“我不是……”
“闭嘴!”雷狮猛地将她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我说了,不准走!”他低头,死死地盯着她,像困兽般盯着她,“你要是敢踏出羚角号一步,我就把地球的房子炸了,把你爷爷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毁了,让你再也没有回头路!”
凯莉的心脏狠狠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个在星轨之眼为了保护她硬抗元力射线的雷狮,那个会笨拙地给她递草莓的雷狮,此刻竟然像个疯子一样,用最残忍的话威胁她。
“雷狮,你疯了……”
“是,我疯了!”他死死抱着她,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从你说要走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他突然打横抱起她,无视她的挣扎,大步走向她的房间,“既然你想不通,那我就把你关起来,直到你想通为止!”
“放开我!雷狮!你这个混蛋!”凯莉的拳头砸在他的背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住我吗?你和‘收藏家’有什么区别!”
雷狮的动作猛地一顿,随即更快地走向房间。他将她扔到床上,反手锁上门,甚至用元力在门锁上凝结了一层紫色的屏障。“在你想清楚之前,哪里也不准去。”他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冰,“别逼我用更极端的方式。”
门被关上的瞬间,凯莉听到了他压抑的喘息声,像受伤的野兽在低吼。她蜷缩在床角,看着那层紫色的元力屏障,突然觉得很累——她以为自己的离开是解脱,却没想到会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而主控室的另一端,卡米尔正对着屏幕调试坐标,红色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安莉洁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过来,冰蓝色的长发垂落在他的手臂上。
“你的元力波动很乱,像深海里的暗流。”女孩的声音很轻,碧绿色的眼睛里带着担忧,“是因为凯莉和雷狮吗?”
卡米尔没有回头,指尖在键盘上的动作更快了:“不关你的事。”
“不,……”安莉洁将牛奶放在他手边,指尖凝结出一朵冰花,花瓣上映出模糊的画面——阴暗的小巷里,年幼的男孩蜷缩在垃圾桶旁,怀里紧紧抱着半块发霉的面包,身后传来醉汉的斥骂声,“你在害怕,怕凯莉的离开会让雷狮变回以前的样子,怕你们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会消失,对吗?”
卡米尔的指尖猛地一颤,敲错了一个坐标。屏幕上的星图瞬间乱成一团。
“你总是把自己藏在围巾后面,藏在雷狮的影子里……”安莉洁微微皱眉,有些担心地说,碧绿色的眼睛里映着他紧绷的侧脸,“但你的元力不会说谎。它在哭,像那个在小巷里被欺负的小孩,怕被抛弃,怕再次一无所有……”
“闭嘴!”卡米尔猛地站起身,红色的围巾滑落了一角,露出他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嘴唇,“不准碰我的记忆!”
安莉洁没有闭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冰蓝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还记得那个冬天吗?你发着高烧,雷狮把你藏在废弃的飞船里,用自己的元力给你取暖,却因为出去找食物被星际警察抓住,打了半死。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偷偷把面包藏起来给他留着,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卡米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像被撬开的潘多拉魔盒,汹涌地涌了出来——
七岁那年的冬天,他和雷狮被赶出家族,流落到垃圾星。他因为营养不良发着高烧,雷狮把唯一的破毯子裹在他身上,自己穿着单衣出去找吃的。回来时,他的嘴角带着血,手里却紧紧攥着半袋过期的营养液。
“哥,你流血了……”
“小伤。”雷狮笑着揉他的头发,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快喝,喝完就不冷了。”
后来他才知道,雷狮为了抢那半袋营养液,被三个成年海盗围殴,肋骨断了两根。而他自己,却在雷狮外出时,把偷偷藏起来的半块面包塞进了他的口袋——那是他三天来唯一的食物。
“你总是觉得自己是雷狮的累赘,”安莉洁的声音像冰水滴在心上,“觉得自己不够强,保护不了他,所以拼命变强,拼命想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但你不知道,雷狮早就把你当成了活下去的理由。”
卡米尔猛地后退一步,撞在控制台边缘,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红色的围巾被他攥得变了形。原来他那些小心翼翼的隐藏,那些故作坚强的伪装,在安莉洁的感知里,早就成了透明的玻璃。
“这样的局面,让你想起了被抛弃的恐惧,对吗?”安莉洁走到他面前,轻轻抬起手,想帮他把围巾系好,却被他躲开。
“我没有……”卡米尔的声音哽咽,眼眶泛红,“我只是……只是不想大哥再像以前那样,一个人扛着所有事。”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我不够强,当年保护不了他,现在……现在也阻止不了这种局面……”
“你很强。”安莉洁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冰雾在他掌心凝结成一朵小小的冰花,“你的元力像深海,虽然冷,却能托起万吨巨轮。雷狮需要的不是你的保护,是你的存在——就像你需要他一样。”
卡米尔看着掌心的冰花,忽然想起雷狮昨天晚上说的话。那时他刚把凯莉锁起来,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声音疲惫得像要散架:“卡米尔,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当时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但现在,看着那朵在掌心慢慢融化的冰花,他忽然明白了——大哥的极端,他的恐惧,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怕失去。
而凯莉房间里,凯莉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掠过的云层。元力石在她掌心散发着柔和的光,里面仿佛有爷爷的声音在低语:“凯莉呀…真正的自由不是逃离,是找到愿意为你停留的港湾。”
她不知道自己的离开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更不知道那个看似桀骜不驯的海盗,会用“囚禁”这种笨拙的方式挽留她。窗外的雨开始下了起来,打在舷窗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像谁在无声地哭泣。
雷狮靠在门外的墙壁上,手里捏着一枚元力晶体碎片。碎片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却远不及心里的慌乱。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混蛋,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在撒泼,但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从星轨之眼她握住他的手,从她的纯净元力与他的狂暴能量交织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他风暴中心唯一的岛屿,他不能失去她。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羚角号在雨云中穿行,像一座漂浮在深海里的孤岛,承载着秘密、恐惧和未说出口的温柔。
而这场骤雨般的告别,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