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凯莉房间的舷窗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像蒙着一层磨砂玻璃。她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摊开的是爷爷的笔记，目光却没落在字迹上——门外那道紫色的元力屏障，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不仅锁着她的身，更锁着她翻涌的心。
“叩叩。”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凯莉抬起头，以为是雷狮，眼底瞬间浮起抵触。但门外传来的是安莉洁的声音，像冰泉流过石涧：“凯莉，是我。”
凯莉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到门边：“雷狮锁了门，你进不来。”
“我知道。”安莉洁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点温软的笑意，“但我的冰能渗进去呀。”
话音刚落，门缝里就钻进来一缕冰雾，在门内凝结成小小的冰晶，像一串透明的风铃。冰晶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凯莉甚至能闻到其中混着的柠檬糖气息——是安莉洁身上独有的味道。
“你怎么过来了？”凯莉的声音软了些。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冰雾再次涌动，这次凝结出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块草莓蛋糕和一杯热牛奶，“我怕你饿，就给你送过来，又怕雷狮知道了，所以是悄悄来的”
凯莉看着托盘上的蛋糕，忽然想起雷狮第一次给她送草莓时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她拿起蛋糕，指尖触到冰凉的托盘，忽然开口：“安莉洁……我是不是真的说错了…我是逃避吗…？”
门外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安莉洁的声音：“你的元力很干净，离开的想法里没有恶意，只是……有点怕。”
“怕？”
“怕被羁绊困住。”安莉洁的声音很轻，却精准地戳中了凯莉的心事，“你爷爷的笔记里写着‘羁绊是光也是枷锁’，你看到了光，却更怕枷锁，对吗？”
凯莉捏着蛋糕的手微微收紧。爷爷的笔记里确实有这句话，夹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字迹潦草，像是临时加上去的。她一直以为那是爷爷对实验的感慨，现在才明白，或许是写给她的。
“雷狮的元力像风暴，看起来很凶，其实每次靠近你，都会刻意收敛锋芒。”安莉洁继续说，冰雾在门缝里凝结出模糊的影像——是雷狮靠在她房门的墙壁上，紫色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灼伤的疤痕，周身的元力波动像被风吹皱的湖面，“他怕你走，怕你觉得他是麻烦，觉得海盗的生活太危险，然后……再也不回来。”
凯莉的心猛地一缩。
“卡米尔也是。”影像切换，变成卡米尔对着屏幕发呆的样子，红色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只有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不安，“他怕因为你离开后，雷狮会变回以前那个只知道打架、做强盗的生活…怕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家’，又散了。”
凯莉咬着唇，没说话。蛋糕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却带着点涩涩的味道。
“我以前也怕。”安莉洁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己的故事，“怕我的感知能力会惹麻烦，怕别人觉得我是怪物……所以我离开圣山，一直躲在某个星域的山上，直到卡米尔找到我，他说‘你的能力很有用，跟我们走吧’，我才知道，原来被人需要的感觉，是暖的。”
冰雾渐渐散去，安莉洁的声音却像落在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凯莉，羁绊不是枷锁，是两个人心甘情愿为彼此停住脚步。你看雷狮，他为你收起了戾气；你看你自己，会因为他的威胁难过，会因为他的受伤心疼——这些都是藏不住的呀。”
凯莉低头看着手里的蛋糕，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一直以为自己想要的是“普通生活”，却忘了在废弃工厂里，雷狮挡在她身前时，她心里涌起的安全感；忘了在星轨之眼，两人掌心相贴时，那股比任何力量都强大的共鸣。
那些她刻意忽略的瞬间，原来早就织成了名为“羁绊”的网，将她和他们紧紧缠在了一起。
“蛋糕很好吃。”凯莉对着门缝说，声音带着点哽咽，“谢谢了……”
门外传来安莉洁的轻笑，像冰水滴落在花瓣上：“不客气。对了，雷狮刚才在厨房翻冰箱，好像在找草莓，你应该懂的吧？”
凯莉看着门缝里最后一缕冰雾消散，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眼泪却跟着滑落。
而安莉洁离开凯莉的房间后，并没有直接回主控室。她走到走廊尽头的观测台，看到卡米尔正站在那里，红色的围巾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望着窗外的雨幕发呆。
“在看什么？”安莉洁走过去，冰蓝色的长发被风吹到他的手臂上。
卡米尔回头，看到是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在，却没像往常一样躲开：“没什么。”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你去给她送蛋糕了吧……她吃了吗？”
“吃了。”安莉洁点头，碧绿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她说很好吃。”
安莉洁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红色围巾下那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忽然觉得心里很软。她的感知能力在这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不是刻意的，只是太过靠近，对方的情绪像潮水般涌进她的脑海。
这一次，她看到的不是阴暗的小巷，不是发霉的面包，而是更温柔的画面：年幼的卡米尔坐在雷狮的肩头，手里举着半块糖果，笑得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雷狮背着他穿过人群，紫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却在卡米尔喊“大哥”的时候，瞬间变得柔软……
这些记忆像温水，带着淡淡的甜味，和之前那些痛苦的片段截然不同。
“原来……你也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安莉洁下意识地轻声说，碧绿色的眼睛里映着那些温柔的画面。
卡米尔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电流击中。他迅速转过身，红色的围巾滑落，露出苍白而震惊的脸，蓝眼睛里布满了被侵犯的愤怒：“你看到了？！”
安莉洁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的情绪太……”
“谁让你看的？！”卡米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甚至连元力都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导线从袖口弹出，末端的刀刃闪着寒光，“我跟你说过不准碰我的记忆！你听不懂吗？！”
他的反应太激烈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那些温柔的记忆是他藏得最深的宝藏，比痛苦的回忆更不想被人窥见——那是属于他和雷狮的秘密，是他在冰冷世界里唯一的光，容不得任何人触碰，哪怕是无意的。
安莉洁被他眼里的愤怒和刀刃的寒光吓得脸色发白，冰蓝色的长发微微颤抖。她从未见过卡米尔这个样子，那个总是冷静自持、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少年，此刻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眼神里的排斥几乎要将她冻伤。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安莉洁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碧绿色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我只是……只是太靠近了，感知自己冒出来的……对不起……”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冰蓝色的长发遮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这是她不知道第几次在别人面前露出如此卑微的样子——不是因为害怕刀刃，而是因为害怕失去这份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连接。
卡米尔看着她低头道歉的样子，看着她眼里的水雾和颤抖的肩膀，心里的怒火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大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多过激，刀刃上甚至凝聚了元力，差点就……
他猛地收回导线，刀刃“咔哒”一声收起，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我……”
安莉洁却以为他还要发怒，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你别生气……”
她的眼泪像冰锥，狠狠扎在卡米尔心上。他想起安莉洁为他凝结冰花的样子，想起她把柠檬糖悄悄放进他围巾口袋的样子，想起她总是用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从没有过一丝嫌弃……
而他，却用最伤人的方式，回应了她的温柔。
卡米尔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张了张嘴，想说“没关系…那个……”，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红色的围巾遮住了他泛红的眼眶，只有肩膀微微颤抖，暴露了他的懊悔。
观测台的雨还在下，风裹挟着冰冷的气息灌进来，吹乱了安莉洁的长发，也吹乱了卡米尔心里那片刚刚泛起涟漪的深海。
有些秘密被窥见时，带来的不是愤怒，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怕被看穿的柔软。而有些道歉，说出口时，才发现原来在乎早已悄悄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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