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的纸鸢语

花朝节的风带着桃花香，吴梦媛拽着许怡馨往城外跑，手里的纸鸢线绕得手指发红。“慢点！纸鸢要飞了！”许怡馨被她拽得踉跄，青衫下摆扫过路边的野花，沾了些鹅黄的花瓣。

“怕什么？飞了再扎一个！”吴梦媛回头冲她笑，发间的玉兰簪在阳光下闪着光，“去年你扎的那只蝴蝶，不就被风吹到庙里去了？最后还是我爬树给你够下来的。”

许怡馨想起那回，吴梦媛踩着她的肩膀往上爬，裙摆勾在树杈上撕了道口子，下来时还嘴硬：“这点破洞算什么？我娘会绣补。”结果晚上偷偷躲在被里哭，说最喜欢的裙子坏了。

“那这次换我来放风筝。”许怡馨从她手里接过线轴，指尖轻轻拢住她被勒红的指腹，“你站旁边看着，别总毛手毛脚的。”

桃花坞里早已挤满了人，孩童的笑声混着卖糖画的吆喝。吴梦媛盯着不远处的糖画摊，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我要那只兔子！”

等许怡馨买完糖画回来，就见吴梦媛正踮脚够枝头的桃花，鞋尖沾了满是泥。“小心摔了！”她赶紧过去扶，却被对方反手塞了枝桃花，“给你簪上，比庙里的观音还好看。”

许怡馨的耳尖腾地红了，把桃花别在襟上，忽然发现吴梦媛手里还攥着只纸鸢——是只歪歪扭扭的燕子，翅膀上画着两只交缠的藤蔓，正是她昨夜挑灯扎的。“你什么时候带来的？”

“今早趁你梳头时塞包里的。”吴梦媛得意地扬下巴，“我偷偷在尾巴上写了字，你飞高了看。”

许怡馨依言放线，纸鸢乘着风扶摇直上，尾巴上的朱砂字在阳光下渐渐清晰——“吴梦媛的”。她忽然想起去年灯节，吴梦媛在河灯上写了“许怡馨”，说“这样河神就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胡闹。”她嗔怪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要是被旁人看见，又要说闲话了。”

“说就说呗。”吴梦媛往她身边凑了凑，糖画的甜香混着桃花味漫过来，“张嬷嬷说你该议亲了，是不是真的？”

许怡馨放线的手顿了顿，纸鸢在风里晃了晃。“我娘是提过，”她声音轻了些，“但我推了，说想再陪你几年。”

吴梦媛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糖画差点掉在地上。“推得好！”她梗着脖子说，却偷偷攥紧了对方的衣袖，“那些公子哥有什么好？个个酸文假醋，哪有你会扎纸鸢、会做桃花酥？”

许怡馨忽然笑了，伸手擦掉她嘴角的糖渣：“那你打算留我到什么时候？”

“留到……”吴梦媛眼珠一转，指着远处的青山，“留到那山头的桃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直到我们都走不动路了为止。”

风忽然大了些，纸鸢线猛地绷紧，“啪”地断了。那只燕子纸鸢摇摇晃晃往山坳里飘，吴梦媛拔腿就追：“我的纸鸢！”

许怡馨赶紧跟上，看着她踩过田埂时崴了脚，却还是一瘸一拐往前跑。“别追了！我再给你扎一只！”她跑过去扶住，指尖触到对方发烫的脚踝。

“不行！那上面有我的字！”吴梦媛犟着要挣开，眼眶却红了，“要是被别人捡去了怎么办？要是你真的议亲了怎么办？”

许怡馨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捧住她的脸。桃花瓣落在两人发间，像撒了把粉雪。“吴梦媛，”她的声音比春风还软，“我不会议亲的。就像这纸鸢，线断了我会追，飞远了我会等，只要是你的，我就不会给别人。”

吴梦媛的眼泪忽然掉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那你要发誓。”她抽噎着说，“用你做的桃花酥发誓，用你扎的纸鸢发誓。”

“我发誓。”许怡馨替她擦掉眼泪，指尖带着桃花的香，“这辈子只给你做桃花酥，只给你扎纸鸢，要是违了誓，就让我……再也尝不到你偷藏的桂花酿。”

远处传来孩童的欢呼，原来是有人放起了烟花，在桃花天上炸开成漫天金雨。吴梦媛看着许怡馨眼里的光，忽然笑了，伸手把那枝桃花从她襟上摘下，别在自己发间。

“那我们去找纸鸢吧。”她牵起对方的手，指尖相扣，“找不到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扎新的。”

两人往山坳里走，脚印在泥地上并排延伸，像两行没说出口的诗。风卷着桃花瓣落在她们发间，纸鸢尾巴上的朱砂字虽然看不见了，却像被刻进了心里，比任何誓言都来得滚烫。

“许怡馨，”吴梦媛忽然说，“下次我们扎只并蒂莲吧？你一半，我一半。”

“好啊。”许怡馨的笑声混着风声，“还要在翅膀上画两只小狐狸，一只偷糖吃，一只在旁边笑。”

“你才偷糖吃！”吴梦媛拍了下她的胳膊，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阳光穿过桃花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个交织的瞬间——七岁分糖的午后，暖阁共饮的月夜，此刻牵着手的花朝节。原来有些牵绊，从一开始就长在了骨子里，风刮不散，雨打不断，只会随着岁月，开成满坞的桃花，甜得人心头发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