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Hz 沉船

甲板像被一只巨掌缓缓压向海面，0.43Hz的震颤从龙骨深处爬上来，先震碎玻璃杯，再震碎人的嘴角——乘客们开始微笑，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起唇角，然后整齐划一地摘下救生衣，跳进幽黑的海里。

林野蹲在主楼梯口，把听诊器按在钢板上。咚……咚……那声音像心跳，却比心跳慢三倍。他抬眼，看见阿湛正把一个小女孩往救生筏里塞，自己却笑着松开手。

“把她带走，我去关音响。”阿湛冲他眨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别废话，你救得了更多人。

下一秒，钢索断裂，阿湛被倒下的灯架拖进舞池中央，像被潮水卷走的一枚贝壳。林野扑过去，只抓住阿湛的腕表——表面碎在0.43Hz里，秒针永远停在21:47。

尸体堆在宴会厅门口，像被随意堆放的沙袋。林野在其中找到娱乐总监——那台价值百万的音响系统还亮着蓝光，屏幕上循环播放“鲸歌疗愈·深海静心”。他取下主机的硬盘，手指被钢板划破，血滴在阿湛的腕表上。

解剖音响的过程像在解剖一具电子鲸。林野用手术刀划开功放外壳，切断低频信号输出线，把硬盘接入自己的笔记本。频谱图上，0.43Hz像一条黑色裂缝横贯整个音轨。

“把裂缝缝起来。”他喃喃，像在手术室里对自己说。

528Hz——他在一篇被折叠的论文角落找到这个数字：DNA修复、情感共振、叶绿素吸收的最高点。他把鲸歌整体升高1256个半音，像把一根弯折的骨头扳回原位。

按下回车键的瞬间，游轮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鲸王在船底浮出水面，背脊像一座移动的冰川。它张开嘴，发出新的频率——不再是猎食，而是询问。

林野把笔记本音频线接进广播系统，让528Hz充满每一条走廊。乘客们停止坠落，像被一双温柔的手托住后背。

鲸王的眼眸在探照灯下变成两枚深井，井底映出地球——冰川崩塌、城市沉没，又有一双手在废墟里种下第一株绿芽。

林野听见阿湛的声音从井里浮上来：“别把我带回现实，把我带回希望。”

他伸手，却只摸到鲸王粗糙的皮肤。鲸歌与心跳重叠，0.43Hz与528Hz在胸腔里交叠成一条莫比乌斯环——原来怪物与医生、死亡与拯救，只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GM的投影出现在甲板上，像从雪里浮出的黑色人形。

“恭喜通关第四层。”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笑意，“八层之后，你可以许一个愿望——回到现实、复活一人、或让某个副本永远消失。”

林野攥紧口袋里的手术刀。刀锋上，阿湛的血和自己的血混在一起，像一条细小的红绳。

他想说：把阿湛带回来。

可脑海里却闪过鲸王眼里的绿芽。

如果愿望只能实现一个，阿湛会选什么？

林野把刀放回口袋，抬头看向GM：“下一层副本，是什么？”

GM笑了，像早已知道他不会说出口。

“第五层——‘镜像城市’。没有鲸歌，也没有心跳。”

投影熄灭，游轮开始崩解成光点。林野站在逐渐消失的长廊里，听见鲸王最后一次低鸣：

“谢谢你，医生。下一次，轮到我们救你。”

光点散尽，他手中只剩阿湛的碎腕表——秒针依旧停在21:47，却开始以0.43Hz的频率轻轻颤动，像在倒数下一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