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法租界飘着细雨，吴梦媛撑着把蕾丝伞，站在电影院门口跺着脚。新做的黑皮鞋沾了泥点，她却只顾着往街角望，辫梢的珍珠随着动作晃得厉害。
“来了来了！”许怡馨提着个油纸包跑过来，旗袍的开衩扫过积水，带起细碎的水花，“路上被黄包车溅了泥，耽误了会儿。”
吴梦媛赶紧把伞往她那边倾，鼻尖几乎碰到对方湿透的鬓角：“急什么？电影还没开场呢。”她忽然瞥见油纸包上的“沈大成”字样，眼睛亮了，“你买了双酿团？”
“知道你爱吃甜的。”许怡馨把纸包塞给她，自己从包里翻出块干净手帕，替她擦去鞋上的泥点，“上次你说这家的豆沙馅最细，特意绕路去买的。”
两人踩着水往电影院走，吴梦媛咬着双酿团，糯米的黏甜混着雨气漫开来。“你看那对洋人夫妇，”她指着前面相拥而行的男女，“男的总护着女的，不让雨水沾到她的裙角，像不像话本里写的？”
许怡馨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忽然把伞往她那边又推了推，自己半边肩膀露在雨里：“话本里的都是假的，哪有我们这样实在？”
电影演到西部荒原时，吴梦媛看得入神，手里的双酿团差点掉在地上。许怡馨赶紧接住，往她嘴边送了口：“慢点吃，没人抢你的。”忽然感觉到手背一热，是吴梦媛偷偷把脸颊贴了上来，像只畏寒的小猫。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借着银幕的光，看见吴梦媛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糯米粉，像落了层雪。去年在教堂的圣诞夜，也是这样，吴梦媛抢不到糖果，就赖在她怀里哭，睫毛蹭得她脖颈发痒。
电影散场时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石板路照得发亮。吴梦媛踩着许怡馨的影子往前走，忽然被对方拽住手腕。“别踩了，”许怡馨的声音带着笑意，“再踩，我的影子都要被你踩扁了。”
“扁了才好，”吴梦媛往她身上靠了靠，旗袍的盘扣蹭过对方的手臂，“扁了就跑不掉了，只能跟着我。”
路过霞飞路的洋行时，吴梦媛指着橱窗里的银手链：“你看那个，上面的小狐狸多像你刻的木簪。”她忽然想起十岁那年，许怡馨用削铅笔的小刀，在木头上刻了两只歪歪扭扭的狐狸，说“这个是你，那个是我”。
许怡馨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默默记下了手链的样式：“等你生日时，我买给你。”
“不要你买，”吴梦媛拽着她往前走，“我要你亲手做的，就像那对木簪，别人做的都不稀罕。”
回到吴宅门口时，管家正举着灯笼等在那里。吴梦媛忽然从包里掏出个小瓷瓶，塞给许怡馨：“这个给你，是我娘从英国带来的冻疮膏，你冬天总冻手，记得抹。”
许怡馨捏着瓷瓶，冰凉的玻璃外罩着她的体温。“你怎么知道我冻手？”
“上次在学校见你握笔时总搓手，”吴梦媛眨了眨眼，忽然踮起脚尖，往她耳边吹了口气，“我什么都知道。”
看着吴梦媛跑进大门的背影，许怡馨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还烫得厉害。她打开瓷瓶闻了闻，是淡淡的玫瑰香，像吴梦媛发间的味道。
月亮升到中天时，许怡馨坐在书桌前，借着月光给吴梦媛写信。笔尖划过信纸，写下“今日电影里的荒原很美，但不及你笑时的眉眼”，忽然想起刚才在电影院，吴梦媛偷偷贴在她手背上的温度，像团永远不会熄灭的暖火。
窗外的蝉鸣已经歇了，只有风吹梧桐叶的沙沙声。她把信纸折成小狐狸的样子，放进信封时，忽然摸到个硬硬的东西——是吴梦媛偷偷塞进她包里的，颗用糖纸包着的巧克力，上面印着两只交颈的天鹅。
许怡馨捏着巧克力笑了，糖纸的响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像在说句藏了多年的话：原来有些陪伴，早就比话本里的故事，还要甜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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