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梅花开得正好，吴梦媛坐在藤椅上，看许怡馨给新栽的茉莉浇水。银丝在阳光下泛着光，两人的木狐狸簪都换了玉的，是丫头特意在城隍庙订的，说“玉养人”。
“慢些浇，”吴梦媛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水袋，“去年你蹲在花坛边弄了半天，结果腿疼了三天，丫头还笑你‘姨婆变成老乌龟’。”
许怡馨直起身笑，把暖水袋往她怀里塞了塞：“你不也一样？上次爬梯子够梅枝，差点摔下来，还是我垫在下面当了回肉垫，现在腰还时不时发酸。”她忽然指着廊下的丫头，“你看她教小孙子背诗，那严肃样，像极了你当年在学堂当小先生。”
丫头已经是半老的妇人，正捏着个梳总角的小童的耳朵，教他念“床前明月光”。小童挣着要跑，被她拽回来按在膝头：“跟你吴姨婆学的野性子！当年她偷摘张奶奶的桂花，被追得绕着梅树跑三圈！”
吴梦媛笑着扔过去颗话梅：“就你记性好。上次你给小孙子绣肚兜，把狐狸尾巴绣成狗尾巴，还好意思说我？”
许怡馨接住话梅，往嘴里塞了颗，酸得眯起眼。“总比你强，”她慢悠悠地说，“前儿给茉莉换盆，把兰花当杂草拔了，还说‘这草长得碍眼’。”
午后的阳光暖得像团棉花，两人坐在梅树下翻旧相册。泛黄的照片里，有巴黎蒙马特的风车，有上海码头的汽笛，最后一页是张新拍的合影——她们坐在藤椅上，丫头和小童站在身后，梅花开得正好，落在发间像撒了把雪。
“你看这张，”吴梦媛指着照片上的自己，“皱纹比去年又多了几道，像你绣帕子上的水波纹。”
“好看，”许怡馨的指尖划过照片，“比巴黎时的样子耐看，像陈酿的酒，越老越有味道。”她忽然从樟木箱里翻出个红绸包，里面是两缕头发，红绳依旧鲜艳，“张婶说的‘结发同心情’，果然灵验。”
吴梦媛捏着那缕头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两人在槐树下分半块糖，她把糖纸塞给对方，说“这是我们的信物”。当时只当是戏言，没想到真的要把一辈子缠在一起。
“晚上吃什么？”她忽然问，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想吃张妈做的双酿团，要放双倍豆沙的。”
“早让厨房预备了，”许怡馨扶她站起来，两人的拐杖碰在一起，发出“笃笃”的响，“还蒸了桂花糕，你上次念叨说‘梦里都在吃’。”
小童的笑声从厨房传来，大概是偷吃了糕，被丫头追着打。吴梦媛靠在许怡馨肩上笑，拐杖敲在青石板上，像在数着剩下的日子。
“许怡馨，”她忽然停下脚步，梅香漫在鼻尖，“我们这一辈子，算不算圆满？”
“算啊，”许怡馨的声音带着笑意，像年轻时那样，指尖缠着她腕间的红绳，“去了想去的远方，回了想回的家，身边一直有你，连做梦都甜的。”
暮色漫进天井时，双酿团的甜香飘过来。两人坐在八仙桌旁，看丫头给小童喂糕，豆沙沾得满脸都是。吴梦媛忽然往许怡馨碗里夹了块桂花糕，像七十多年前那样，说“给你，甜的”。
许怡馨的笑落在糕上，像滴化不开的蜜。窗外的梅树沙沙响，像在说些悄悄话，又像在应和那句藏了一辈子的话——
原来最好的结局，从不是惊天动地的传奇，是柴米油盐的寻常，是白首同归的陪伴，是每个清晨醒来，身边有你，桌上有甜，把日子过成了颗永远化不完的糖，从年少到白头，甜得刚刚好。
-----全文完-----
作者：夏栀念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作者：夏栀念完结撒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