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下纳凉的闲话与蝉鸣

夏至的蝉鸣吵得人发困，吴梦媛躺在藤椅上，看许怡馨给院角的葡萄藤搭架子。竹条在她手里弯出好看的弧度，像在编织个绿色的穹顶，汗珠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滴在靛蓝的布衫上。

“歇会儿吧，”吴梦媛往她手里塞了把蒲扇，“张妈刚切了西瓜，沙瓤的，比巴黎的哈密瓜甜。上次你在蒙马特买的那个，酸得我直皱眉，你还说‘这是异域风情’。”

许怡馨扇着风笑，坐在她旁边的竹凳上。“那是你没尝过更酸的，”她往吴梦媛嘴里喂了块西瓜，汁水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小时候在苏州河边上，你偷摘王婆家的梅子，酸得直跺脚，还是我把兜里的奶糖分你半块。”

葡萄藤的影子在地上晃，像幅流动的水墨画。吴梦媛忽然指着架上的小葡萄：“你看这青疙瘩，过两个月就能吃了。去年结的那串，你说要留着酿酒，结果被我偷吃得只剩三颗，你气得三天没理我。”

“哪有三天，”许怡馨替她擦去嘴角的瓜汁，指尖带着蒲扇的凉意，“第二天就给你煮了葡萄水，放了双倍的冰糖，甜得你直齁。”她忽然从竹篮里拿出个布偶，是只新绣的小狐狸，尾巴上缀着串小葡萄，“给丫头的，她昨天吵着要‘跟姨婆们一样的狐狸’。”

吴梦媛捏着布偶的尾巴晃，铃铛叮当作响。“比上次的丑狐狸好看，”她笑着往许怡馨怀里塞，“当年你刻的那对木狐狸，尾巴歪得像被门夹过，还说‘这叫独一无二’。”

丫头的笑声从廊下传来，扎着双丫髻的小人儿举着支冰棒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姨婆”。许怡馨弯腰接住她，把冰棒往她嘴里送了口：“慢些吃，别呛着。上次你抢吴姨婆的冰棒，吃得满脸都是，像只偷喝了蜜的小花猫。”

吴梦媛拽着丫头的小辫儿笑，忽然指着天边的晚霞：“你看那颜色，像不像我新调的颜料？上次画苏州河的日落，调了七遍才调出这橘红，你还说‘不如直接看真的’。”

“画得再好，也不如身边的真，”许怡馨往她手里塞了颗薄荷糖，“就像巴黎的油画再美，也不如这院子里的蝉鸣实在。”她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是晒干的茉莉花，“张妈说用这个泡茶，解暑。”

暮色降临时，葡萄藤下的灯亮了，飞蛾围着光晕打转。吴梦媛靠在许怡馨肩上，听着她哼《荷风曲》，跑调的地方和当年在女校时一模一样。“你这嗓子，”她笑着戳她的胳膊，“当年在教堂唱诗班，被嬷嬷说‘像只破锣’，还是我替你唱的高音。”

“那你现在还听？”许怡馨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缠着她腕间的红绳，“上次在巴黎的小酒馆，你非让我唱《玫瑰玫瑰我爱你》，结果邻桌的洋人都鼓掌，说‘这跑调有味道’。”

丫头趴在竹凳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只狐狸布偶。吴梦媛轻轻把她抱进屋里，回来时见许怡馨正往藤椅上铺凉席，月光透过葡萄叶洒在她身上，像落了层碎银。“你看这藤椅，”她坐下时“吱呀”响了声，“比巴黎的沙发舒服，当年在蒙马特租的那个，硬得硌骨头。”

“你当时还说‘这是艺术家的风骨’，”许怡馨往她腿上盖了块薄毯，“结果半夜偷偷往我怀里钻，说‘还是你身上软和’。”

蝉鸣渐渐歇了，只有风吹葡萄叶的沙沙声。吴梦媛看着许怡馨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藤下纳凉的闲，是耳边熟悉的跑调歌，是每个蝉鸣的夏夜，你在身边，日子就甜得像刚摘的葡萄，带着点微酸，却越品越有滋味。

“许怡馨，”她轻声说，“等葡萄熟了，我们酿点酒，埋在梅树下，等丫头嫁人时再挖出来喝。”

“好啊，”许怡馨的声音混着风声，像句温柔的应许，“再在酒坛上刻两只狐狸，说‘这是姨婆们酿的岁月’。”

月光爬上葡萄架，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枝缠绕的藤蔓，在岁月里慢慢生长，结出甜美的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