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雨打在窗棂上，吴梦媛趴在缝纫机旁，看许怡馨缝补丫头磨破的虎头鞋。顶针在指尖转得飞快，丝线穿过布面，留下细密的针脚，像在织张温柔的网。
“你看这鞋底，”吴梦媛戳了戳鞋头的补丁，“比巴黎的皮具还结实。上次在蒙马特买的皮鞋，穿三天就开胶，你还笑我‘花钱买罪受’。”
许怡馨把鞋往丫头的小脚上比了比，刚好合脚。“那是你走路总蹭脚后跟，”她往吴梦媛手里塞了块薄荷糖，“张妈熬的绿豆汤在厨房，去端两碗来，解解这梅雨天的闷。”
吴梦媛刚起身，就被缝纫机的线缠住了裙摆。许怡馨放下鞋过来解，指尖绕着丝线打了个结，忽然笑了：“还是这么毛躁，上次缝旗袍的盘扣，把自己的手指缝进去，血流在蓝缎面上，像朵开败的花。”
“那是盘扣太滑，”吴梦媛哼着，却任由她牵着往厨房走，“再说你当时替我包扎，比医院的护士还仔细，缠的纱布都带着艾草香。”
绿豆汤的清凉混着艾草味漫开来，两人坐在餐桌旁，看窗外的雨帘把天井的梅树泡得发绿。吴梦媛忽然指着墙根的青苔：“你看那丛，比去年厚了些，像不像你绣帕子上的缠枝纹？”
许怡馨顺着她的目光看，忽然想起在巴黎的雨天，两人挤在阁楼的小沙发上，分食块干硬的面包，吴梦媛说“雨停了就去塞纳河划船”，结果雨下了三天，她们就在屋里拼了三天的拼图。“等天晴了，”她说，“去苏州河上雇艘乌篷船，带丫头去看看，说‘这是姨婆们小时候玩的地方’。”
“她肯定要抢船桨，”吴梦媛舀了勺绿豆汤，“像我小时候抢你的画笔，把你画了一半的蒙娜丽莎涂成小狐狸，你气得哭鼻子，却还把最后一块马卡龙分我半块。”
许怡馨的耳尖红了红，从针线笸箩里翻出块素布：“来，试试这新到的云锦，给你做件旗袍，领口绣两只戏水的狐狸。”
吴梦媛往身上比了比，宝蓝色的缎面映得她的脸颊发亮。“比巴黎的洋装好看，”她忽然抱住许怡馨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还是你做的衣裳最合身，像长在我身上似的。”
丫头的笑声从廊下传来，两人出去看时，见她正举着支梅花往许怡馨发间插，花瓣掉了满身。“姨婆戴花，好看！”小家伙拍着小手喊，像只快活的小麻雀。
许怡馨笑着任她折腾，吴梦媛在旁边拍了张照，照片里银发上别着梅花的人眉眼温柔，抱着丫头的手稳得像座山。“等我们老得走不动了，”她把照片塞进相框，“就给丫头看，说‘你姨婆当年可美了’。”
暮色漫进厨房时，许怡馨还在缝那双虎头鞋。吴梦媛趴在旁边看，见她把鞋帮的破洞绣成朵小梅花，针脚密得看不出痕迹。“你总把破的地方绣成花，”她轻声说，“像把日子的窟窿都补成了甜。”
“日子哪有没窟窿的，”许怡馨把鞋放进鞋盒，“补补就好了，就像我们，吵过架，分开过，最后不还是守在一块儿？”
灯下的缝纫机还在转，丝线穿过布面的声音，像在数着岁月的针脚。吴梦媛看着许怡馨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圆满，从不是毫无瑕疵的完美，是灯下缝补的耐心，是把破洞绣成花的巧思，是往后每个梅雨天，你做着针线，我守着你，听着雨打窗棂，把平凡的日子，缝成了最温暖的模样。
“许怡馨，”她忽然说，“明天教我绣梅花吧？我想给你的虎头鞋，也补朵花。”
“好啊，”许怡馨的声音混着雨声，像块浸了蜜的糖，“从最简单的针脚开始，慢慢来，反正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雨还在下，却仿佛带了点甜意，落在青石板上，落在梅树梢上，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在说：日子还长，慢慢来，我们一起把所有窟窿，都补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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