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锁

虞舒欣的指尖刚碰到玄关的水晶灯开关，楼下就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她动作一顿，镜面上凝结的水汽被指腹擦开一道弧，露出张毫无瑕疵的脸——下颌线柔和得像浸过温水的玉，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连耳后那点绒毛都看得清晰。明明嫁进丁家三年，二十六岁的年纪，却还像刚出校门的学生，眼角眉梢没沾半点烟火气。

“咔嗒”，门锁转动。

她转过身时，丁禹兮已经站在玄关。黑色大衣沾着外面的寒气，他抬手解领带的动作利落，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扫过她，没什么温度，像在看一件摆错位置的家具。

“大哥今晚不回来。”他开口，声音比大衣上的霜气更冷，“妈让我送些东西过来。”

虞舒欣点点头，视线落在他脚边的纸箱上。那是婆婆特意让人炖的燕窝，每次大哥丁禹城出差，总会托这位二弟送过来。她走上前想帮忙，手指还没碰到箱沿，丁禹兮已经弯腰抱起，动作间带起的风里，有他身上冷杉香水的味道，清冽得近乎刺鼻。

“放厨房？”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她应着，跟在他身后穿过客厅。落地窗外的月光淌进来，在他挺直的背影上投下道细长的阴影，像把没出鞘的刀。

丁禹兮把纸箱放在料理台上，转身时，目光忽然落在她裸露的脚踝上。真白，白得晃眼，像上好的羊脂玉，连血管的淡青色都透着点暧昧。他喉结动了动，指尖在身侧蜷了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三年前第一次见她，在大哥的订婚宴上，她穿着香槟色礼服，站在丁禹城身边笑，那时候他就想，这皮肤要是掐下去，会不会像剥壳的荔枝，一捏就出水。

“谢谢。”虞舒欣递过温水，杯壁上的水珠顺着她的指缝滑下来，滴在米色地毯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丁禹兮没接。他摘了眼镜，随手放在台面上，露出双比镜片更冷的眼睛。灯光在他眼尾投下片阴影，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像在眼底覆了层薄冰。“大哥说，你最近睡眠不好。”他忽然说，视线掠过她眼下，那里连点淡青色都没有，依旧是瓷白的一片，“医生开的药，记得吃。”

“嗯，知道了。”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丁禹兮盯着那颤动的弧度，像在看只受惊的蝶。他忽然往前走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冷杉的气息裹着压迫感涌过来。虞舒欣下意识后退，后腰撞到料理台的边角，疼得轻嘶了一声。

“怕我？”他问，声音里终于带了点别的东西，像冰面下暗流涌动。

“没有。”她抬头，强装镇定，“只是……有点突然。”

他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反而让眼尾的冷意更甚。“我们住同一屋檐下三年，你还怕我？”他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转而拿起台面上的眼镜，重新戴上，“看来，我这个二弟当得很失败。”

虞舒欣没接话。她知道丁禹兮在丁家的分量——比大哥丁禹城更懂人心，也更狠。丁老爷子常说，这二小子看着冷淡，骨子里藏着头狼，盯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的。以前她只当是长辈的夸奖，直到有次深夜下楼喝水，撞见他站在她卧室门口，手里攥着她白天掉落的发圈，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

“东西送到了，我先走了。”丁禹兮转身拿大衣，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

虞舒欣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穿大衣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后颈的衬衫领有点歪。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帮他理一理，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他猛地攥住。

他的手很冷，力气大得惊人，指骨硌得她生疼。“虞舒欣。”他低头，眼镜片反射着走廊的灯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记住自己的身份。”

她猛地抽回手，指节已经红了一片。“对不起，二弟。”她垂下眼，声音有点发颤。

丁禹兮盯着她泛红的指尖，喉结又动了动。他忽然松开手，转身拉开门，冷风灌进来，吹得她头发乱了些。“药在燕窝旁边，睡前吃。”他丢下这句话，大步走进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他抬手，用刚才攥过她的那根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

门合上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虞舒欣心上。她靠在门板上，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客厅里很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画出道冰冷的线，像道无形的界限。

她走到厨房，打开纸箱，燕窝旁边果然放着个白色药瓶。标签上的字很小，她拿起来细看，忽然发现瓶底粘着张很小的便签，上面是丁禹兮的字迹，凌厉得像刀锋：“剂量减半，你体质特殊，怕你受不住。”

虞舒欣捏着药瓶的手指微微发颤。大哥从来没告诉过她剂量要减半，连医生都只说按说明书吃。他怎么会知道？

这时，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锁好。”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楼下的黑色轿车还没走，车灯熄着，像只蛰伏在暗处的兽，正静静地盯着这栋亮着灯的房子。

虞舒欣走到玄关，反锁了门，又按下了防盗链。做完这一切，她靠在门上，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皮肤依旧光嫩得像刚剥壳的蛋，眼神却乱了。

她一直以为，丁禹兮只是个高冷疏离的小叔子，是大哥最信任的弟弟。可刚才他攥着她的手时，眼底那瞬间翻涌的偏执，像藏在冰山下的火，差点将她灼伤。

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她和丁禹城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她笑得温柔，丁禹城站在她身边，高大稳重。可不知怎么，虞舒欣看着照片，眼前却反复闪过丁禹兮刚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冷漠，只有被死死压住的疯狂，像在说，她是件被别人暂时寄存的珍宝，而他，在等一个把她彻底锁起来的机会。

夜渐渐深了。虞舒欣躺在床上，颈间忽然感到一阵凉意。她摸了摸，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细细的银链，链尾坠着个小巧的锁形吊坠，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道无声的宣告。

她猛地坐起来，看向房门。门是锁着的，防盗链也好好的。

那这条链子，是怎么出现在她脖子上的？

楼下的黑色轿车里，丁禹兮看着二楼亮着的卧室灯，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上“已送达”的字样。他打开副驾的抽屉，里面放着个和虞舒欣颈间一模一样的锁形吊坠，只是链条更长些，末端还缠着圈细如发丝的钢丝。

他拿起吊坠，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眼底的冰冷彻底融化，只剩下浓稠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占有欲。

“舒欣，”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别想跑。”

月光照进车里，映在他脸上，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阴影里，像个戴着完美面具的疯子。

而楼上，虞舒欣摸着颈间的银锁，一夜无眠。她不知道，这把锁，从三年前她踏入丁家大门的那天起，就已经悄悄扣在了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