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像头的红光熄灭的那晚,虞舒欣睡得异常安稳。
没有了被窥视的寒意,连空气都变得轻盈了些。她蜷缩在被子里,手轻轻覆在小腹上,那里依旧平坦,却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悸动——是孩子的心跳,在提醒她这场无法回头的宿命。
丁禹兮回来时,她还没醒。他站在床边看了很久,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褪去了平日的倔强和疏离,显得格外温顺。
他伸手,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瓷器。关掉摄像头是他做出的让步,也是一种试探。他想看看,没有监视的束缚,她是否真的能如承诺般安分。
结果让他满意,却也生出一丝莫名的烦躁。她太过安静了,安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了对林泽的念想,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
这种顺从,比她的反抗更让他心慌。
“舒欣。”他低声唤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虞舒欣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刚睡醒的迷茫。看到他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醒了?”他俯身,吻落在她的额头上,“饿不饿?厨房温着燕窝。”
她摇了摇头,重新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不饿。”
丁禹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几天她都是这样,寡言少语,对他的靠近既不抗拒也不迎合,像个精致却没有灵魂的娃娃。
他知道她还在记恨摄像头的事,记恨他的监视和控制。可他别无选择,只有把她牢牢抓在手里,他才能感觉到一丝安心。
“明天爷爷让我们回老宅。”他掀开被子躺进来,手臂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陈叔说他身体不太好。”
虞舒欣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说话。
老宅是她最不愿踏足的地方,那里有丁禹城的影子,有老爷子审视的目光,还有陈叔那双淬了毒的眼睛。可她没有拒绝的资格,就像她没有拒绝丁禹兮的资格一样。
回老宅的路上,车里的气氛依旧沉默。虞舒欣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神空洞。丁禹兮处理着文件,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到了老宅,丁老爷子果然没什么精神,靠在太师椅上,咳嗽声不断。看到虞舒欣时,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亮,示意她过去。
“舒欣啊,”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而温暖,“听说你怀了?”
虞舒欣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嗯。”
“好,好啊。”老爷子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丁家总算是有后了。禹兮,你可要好好待舒欣,不许欺负她。”
“爷爷放心。”丁禹兮站在一旁,语气恭敬,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陈叔端着茶进来,目光在虞舒欣的小腹上停了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丁太太有福气,只是不知这孩子……”
“陈叔。”丁禹兮打断他,语气冷了下来,“管好你的嘴。”
陈叔的脸色微变,随即低下头,恭敬地退到一旁,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鸷。
虞舒欣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陈叔想说什么,这个老狐狸早就怀疑丁禹城的死和丁禹兮有关,如今她怀了孩子,更是戳中了他的痛处。
午饭时,陈叔没再说话,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给虞舒欣夹菜,目光里的审视让她如坐针毡。丁禹兮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将她碗里的菜夹到自己碗里,语气平淡:“她胃口不好,吃不了这么多。”
陈叔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饭后,老爷子让丁禹兮去书房谈事,留下虞舒欣在客厅陪着。陈叔端来一盘水果,坐在她对面,状似闲聊:“丁太太,听说前几天在医院,碰到林医生了?”
虞舒欣的手猛地一颤,水果刀差点划破手指。“陈叔说笑了,我不认识什么林医生。”
“是吗?”陈叔挑眉,笑得不怀好意,“可我怎么听说,林医生是丁太太的……初恋?”
虞舒欣的脸色瞬间惨白,心脏跳得像擂鼓。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一直在监视她?
“陈叔,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她强装镇定,声音却发颤。
“我只是提醒丁太太。”陈叔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威胁的意味,“丁家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丁二先生的脾气……可不太好。要是让他知道你还和别的男人藕断丝连,恐怕……”
“恐怕什么?”
丁禹兮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带着冰冷的怒意。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陈叔。
陈叔的脸色瞬间变了,慌忙站起来:“二先生,我只是和丁太太聊聊天……”
“聊天?”丁禹兮几步走到虞舒欣身边,将她护在身后,眼神冷得像冰,“聊我的嫂子和她的初恋?陈叔,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不敢。”陈叔低下头,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滚。”丁禹兮低吼一声,声音里的怒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陈叔如蒙大赦,慌忙逃离了客厅。
虞舒欣靠在丁禹兮怀里,身体还在发抖。刚才陈叔的话像毒蛇,缠得她喘不过气。她知道,这个老狐狸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抓住她的把柄,用来对付丁禹兮。
“别怕。”丁禹兮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里带着安抚,“有我在,他不敢动你。”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的怒意和担忧,心里忽然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男人偏执、疯狂、占有欲强,却总是在她最害怕的时候,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丁禹兮,”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丁家,离开这一切。”
丁禹兮的动作僵住,眼底的温柔被冰冷取代:“不可能。”他的语气斩钉截铁,“这里是我的家,是我们孩子的家,我们哪儿也不去。”
虞舒欣闭上眼,没再说话。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说了废话。丁禹兮对丁家的执念,丝毫不亚于对她的占有。
离开老宅时,天色已经暗了。车开在寂静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虞舒欣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一片死寂。
她忽然明白,丁禹兮关掉的只是摄像头,却关不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关不掉丁家这潭深水里的阴谋和算计。而她,从嫁进来的那天起,就注定要被卷入这场漩涡,无处可逃。
“舒欣。”丁禹兮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别听陈叔胡说,我不会信他的。”
虞舒欣转过头,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丁禹兮,你信不信我,重要吗?”
重要吗?
她已经不在乎了。
无论是他的监视,还是陈叔的威胁,抑或是林泽的承诺,都无法改变她现在的处境。她能做的,只有安静地待在他身边,等着孩子出生,等着这场纠缠有一个最终的结局。
丁禹兮看着她眼底的麻木,心脏猛地一缩,却什么也没说。他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将她牢牢锁在身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她自己。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闪过,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虞舒欣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也许,沉默才是最好的反抗。
在这场名为“命运”的博弈里,她选择缴械投降,任由自己被卷入更深的黑暗。
而丁禹兮看着她的睡颜,握紧了方向盘,眼底是不容置疑的决心。
无论她是沉默还是反抗,他都不会放手。
这辈子,他认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