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A大,空气里还残留着盛夏的燥热,但梧桐道上金黄的落叶已迫不及待宣告着新学年的开始。开学典礼刚散场,人流如潮水般从宏伟的礼堂涌出,嘈杂的谈笑声、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独属于大学校园的蓬勃朝气。
苏暖费力地挤在人群中,一手抱着厚重的《高级编程导论》,一手举着杯刚买的冰美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刚刚在后台帮学生会的学姐调试完典礼用的投影设备,差点错过教授关于“启航计划”科研项目的宣讲,此刻正心急火燎地往计算机学院楼赶。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她一边道歉一边试图往前挪动。就在她侧身想从两个高谈阔论的男生中间穿过时,脚下不知被谁的行李箱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踉跄!
“啊!”惊呼声脱口而出。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苏暖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那杯冰美式,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脱手飞出。深褐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不祥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泼洒在——
前方一个穿着质感极佳、剪裁利落的白衬衫的背影上。
“哗啦!”
冰凉的咖啡瞬间在挺括的白衬衫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污渍,顺着衣料纹理迅速蔓延,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几块冰块甚至顽皮地滚进了那人的后衣领。
周围的嘈杂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带着震惊、同情,甚至是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苏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僵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那个可笑的、空了的咖啡杯姿势。完了……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刷屏。
那个背影的主人缓缓转过身。
周遭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度。
映入苏暖眼帘的是一张极其年轻却过分冷峻的脸。轮廓分明如雕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凝结着一层薄冰,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直直地刺向肇事者——苏暖。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苏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呼吸都窒住了。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同学倒吸冷气的声音。
“对、对不起!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苏暖猛地回神,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想把书夹在腋下,腾出手去掏纸巾,结果那本厚重的《高级编程导论》也差点滑落,场面更加狼狈不堪。她终于摸出皱巴巴的纸巾,想也没想就递过去,“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赔!干洗费我赔!”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愧疚而微微发颤,但语气却异常坚持,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真诚的歉意,没有闪躲。
凌曜没有接她的纸巾,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狼藉一片的前襟。他的目光依旧锁在苏暖脸上,那冰冷的审视感让苏暖头皮发麻。就在苏暖以为下一秒会被冻成冰雕或者被对方冰冷的怒火吞噬时,他的视线却似乎不经意地、极快地从她慌乱中露出的手机屏幕上扫过。
苏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她匆忙调试完投影后随手记下的几行关键代码逻辑草稿上。复杂的算法结构和几个巧妙的优化点在她匆忙的涂鸦中若隐若现。
凌曜那冰封般的眼神,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万年冰川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又归于深潭般的沉寂。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哇哦,开学第一天就这么‘热烈’?”苏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染着亚麻色头发、笑容阳光张扬的男生(顾言)正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看戏,嘴角勾起的弧度满是幸灾乐祸。
凌曜一个冷眼扫过去,顾言立刻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但眼里的笑意丝毫未减。
凌曜重新将目光落回苏暖身上,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之前那种几乎要将人冻伤的极致冷意似乎收敛了几分。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冷冽,如同碎冰相击,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低语:
“不用赔。”
苏暖一愣,还没来得及庆幸或道谢,就听他紧接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抛下第二个冰冷的问句:
“名字,班级?”
苏暖彻底懵了。不用赔……却问名字班级?这是要秋后算账,还是……?
不等她回答,一个穿着行政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教导主任)满头大汗地拨开人群挤了过来,看到凌曜衬衫上的污渍,脸色“唰”地白了,声音都变了调:
“凌、凌少!您没事吧?!这、这是哪个不长眼的……”
凌曜甚至没有侧头看他,只是抬起一只手,一个简单的手势便让教导主任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苏暖身上,似乎在等待一个必须得到的答案。
苏暖抱着书,手里还捏着那包没送出去的纸巾,站在无数道探究的目光中心,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冰原的兔子。咖啡的冷意仿佛还黏在她指尖,而面前这个气场迫人的男生,和他那句冷硬的“名字,班级?”,让她新学期的第一天,以一种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式,彻底“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