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班级？”
凌曜冰冷的声音像一块巨石投入苏暖混乱的心湖，激起千层浪。周围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聚焦在她身上，让她脸颊滚烫，几乎能煎熟鸡蛋。教导主任王主任在一旁噤若寒蝉，眼神在凌曜和苏暖之间来回扫视，额上的汗珠更多了。
苏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尴尬也要面对，是她闯的祸。她挺直了微颤的脊背，迎上凌曜那双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清晰地报出自己的信息：
“计算机学院，大一，软件工程一班，苏暖。”
“苏、暖。”凌曜低声重复了一遍，语速很慢，像是在舌尖品味这两个字的重量。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那审视感并未减弱，但苏暖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快的、难以言喻的……兴趣？随即，那点微光又沉入寒潭深处，快得让她怀疑是错觉。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衬衫，只是对旁边冷汗涔涃的王主任丢下一句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命令：“处理干净。” 然后，在所有人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他迈开长腿，径直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那挺拔冷硬的背影仿佛自带清场效果，很快消失在林荫道的转角。几滴残留的咖啡渍在他纯白的衬衫上晕开，竟也显出一种奇异的、不容侵犯的冷冽感。
主角离场，凝固的空气瞬间解冻。议论声“嗡”地一下炸开。
“天啊，她泼的是凌曜！”
“凌曜？那个传说中的……？”
“教导主任都吓成那样了，还能有假？听说他家是校董……”
“苏暖完了，刚开学就得罪这尊大神……”
“不过凌曜最后那眼神好奇怪啊，居然没当场发飙？”
苏暖站在原地，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抱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凌曜……这个名字像带着冰碴子滚过心头。原来他就是那个开学前就在校园论坛匿名区被无数次提及、笼罩着神秘光环的“凌少”。家世显赫，能力卓绝，性格冷僻，是教授口中“百年难遇的天才”，也是让所有学生仰望又不敢靠近的存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那杯闯祸的冰美式早已尸骨无存，只剩指尖残留的一点冰凉粘腻，提醒着她刚才那场灾难性的邂逅。
“同学，你……”王主任擦了擦汗，转向苏暖，语气复杂，带着点后怕和无奈，“你……唉！你说你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凌少……咳，凌同学那衣服，把你奖学金搭进去都不够赔！”
苏暖抿了抿唇，再次认真道歉：“王主任，真的很对不起，是我没看路。干洗费我一定会赔的，麻烦您告诉我大概需要多少？” 她的眼神很坚定，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和周围的议论而退缩。
王主任看着她倔强清澈的眼睛，又想起凌曜临走前那句“处理干净”，心里念头急转。凌少没追究，还特意说了句“处理干净”，这意思……是不想再提？还是说这女生……有点特别？
他烦躁地挥挥手：“赔什么赔！凌少都说不用赔了！这事到此为止！不过……” 他话锋一转，板起脸，“开学第一天就在公共场合造成混乱，差点引发踩踏！影响极其恶劣！必须处罚！”
苏暖的心提了起来。
“正好，信息中心机房的日常维护缺人手，”王主任指了指不远处的计算机学院大楼，“这学期每周一、三、五晚上七点到九点，你去机房义务打扫卫生、整理设备！为期一个月！就当是劳动教育，长长记性！”
义务劳动？苏暖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比起天价赔偿，这个结果简直是意外之喜。她立刻点头：“谢谢主任！我一定会认真完成的！”
王主任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了，心里还在琢磨凌曜的态度。周围的同学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只是投向苏暖的目光依旧带着各种复杂的意味。
苏暖抱着书，快步走向计算机学院楼，心里沉甸甸的。义务劳动不算什么，但“得罪凌曜”这个标签，恐怕短时间内是摘不掉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学习、争取奖学金、参加“启航计划”……现在好了，开学第一天就成了“风云人物”。
推开学院厚重的大门，冷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外面的燥热。苏暖按照指示牌找到信息中心机房。巨大的玻璃门内，排列着上百台高性能电脑，冷白的灯光映照着纤尘不染的地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电子设备特有的味道。
管理机房的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老师，姓李。他似乎已经接到了通知，递给苏暖一块抹布和一个簸箕，简单交代了清扫范围和注意事项，尤其强调了不能触碰任何设备主机和插线，然后就坐回管理台后忙自己的去了。
苏暖认命地开始干活。从拖地开始，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种线缆和机箱。偌大的机房只有她一个人打扫的细微声响和李老师敲击键盘的声音。这种安静反而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就在她弯腰擦拭最后一排电脑桌的桌腿时，机房最内侧、一个用磨砂玻璃隔开的独立区域（明显是更高权限的实验室）的门，“滴”的一声轻响，开了。
苏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一个熟悉又冷峻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凌曜。
他已经换了一件新的衬衫，依旧是挺括的白色，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微蹙，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难题，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显然没料到这个时间点机房还有其他人，尤其还是个正在打扫卫生的……苏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遇。
苏暖的心跳漏了一拍，拿着抹布的手僵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她该打招呼吗？还是假装没看见？
凌曜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手里的抹布和她额角因为劳动渗出的细密汗珠，眼神没有任何波澜。没有厌恶，没有意外，也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他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步伐沉稳，带起一阵微冷的、带着淡淡雪松气息的风。
苏暖僵在原地，看着他挺拔冷漠的背影消失在机房门口，心里那点刚放下的石头又悬了起来。果然……他根本不想理她。刚才那一眼，和看空气没什么区别。
她有些沮丧地低下头，继续擦着桌腿。算了，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离他远点，好好完成惩罚，努力学习和争取项目资格才是正事。
就在这时，管理台后的李老师似乎接了个电话，语气恭敬地应了几声。挂了电话，他站起身，对苏暖说：“苏暖，你过来一下。”
苏暖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李老师指着刚才凌曜走出来的那间独立实验室的门：“凌同学刚才在里面调试设备，好像落下了点东西。他那边有急事，你……进去帮忙收拾一下桌面，把散落的草稿纸整理好，放在桌上就行。记住，只收拾桌面！里面的设备千万别碰！密码是******。”
让她进凌曜刚用过的独立实验室？苏暖心里咯噔一下。这……合适吗？
“快点，别磨蹭。”李老师催促道，显然也是接到了上头的指令。
苏暖无奈，只好输入密码。磨砂玻璃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个比外面机房更安静、更专业的空间。几台顶级配置的工作站静静运行着，巨大的曲面屏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像瀑布一样流淌。
她的目光落在宽大的实验桌上。
桌面上有些凌乱，散落着几张写满演算公式和架构草图的A4纸，笔筒里插着几支昂贵的绘图笔。最吸引苏暖目光的，是其中一台亮着的显示器屏幕。
屏幕没有锁屏，停留在一个极其复杂的算法模型界面上。模型的某个核心模块似乎遇到了瓶颈，旁边用红色的标记笔圈出了一个异常数据流，旁边潦草地写着几个思路关键词，但都打着问号。苏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个异常点吸引了过去。
这个结构……她下意识地在脑海里模拟运行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这个数据流的处理方式似乎有些冗余？如果在这里引入一个动态哈希映射，配合异步回调机制……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纯粹是出于专业本能的好奇和思考。她当然不敢乱动，只是迅速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专注于任务——收拾桌面。
她小心地将散落的草稿纸按顺序叠好，把几支滚到桌角的笔放回笔筒。动作尽量放轻，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那个人的冷冽气息。
就在她整理好最后一张纸，准备离开时，目光无意中扫过桌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银色的金属U盘。造型非常简洁，没有任何logo，只在侧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符号——像是一道抽象的闪电，又像是一个变体的字母“L”。
这……是凌曜落下的吗？苏暖犹豫了一下。U盘这种东西，通常都存着重要资料吧？刚才李老师只说收拾桌面，没说有U盘……
她拿起那枚冰冷的U盘，指尖传来金属的质感。该不该交给李老师？还是……
就在这时，机房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带着阳光气息的哼歌声。
“哟，小学妹？这么勤快？” 染着亚麻色头发的顾言，像一阵风似的出现在玻璃门外，双手插兜，笑容灿烂地朝里面张望。他的目光扫过苏暖手中的U盘，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笑容更深了，带着点玩味和了然。
“看来，” 他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地看着苏暖和她手中的U盘，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冰山今天破例‘丢’了东西，还恰好被你捡到了？啧啧，缘分这东西啊……”
苏暖握着那枚冰冷的U盘，看着顾言脸上那抹洞悉一切的笑容，再联想到凌曜刚才那漠然的一瞥，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到底是麻烦的开始，还是另一道……解不开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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