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组的告别会定在文化馆旁边的餐厅。我站在镜子前，最后一次检查妆容，手指微微发抖。三天前看到柯阳那个装满回忆的铁盒后，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却又什么都没说破。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雨的信息："你到哪了？柯阳刚才问起你。"
我咬了咬嘴唇，回复："马上到。"然后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辞职信——昨晚我终于做出了决定，拒绝了上海的升职机会，申请调任到青江镇分公司。这个决定如此突然又如此自然，仿佛冥冥中早有定数。
餐厅里已经坐满了项目组成员。我一眼就看到了柯阳，他穿着浅灰色衬衫，站在窗边与人交谈，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转头看见我，眼睛一亮，朝我走来。
"你来了。"他递给我一杯柠檬水，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激起一阵微小的电流。
"嗯。"我接过水杯，突然不知该说什么。那个装满回忆的铁盒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我们之间，让平常的对话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有事想跟你说。"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柯阳笑了笑："你先说。"
我正想开口，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柯阳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皱："我得接这个，是柏林那边。一会儿再说？"
我点点头，看着他走向餐厅外的背影，心跳加速。他要告诉我什么？是决定接受柏林的工作了吗？还是......
"小苗！"林小雨一把拉住我，"发什么呆呢？快来拍照！"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被拉着和各种人合影，接受祝贺，心却一直悬着。柯阳那个电话打得异常久，透过玻璃窗，我能看到他时而点头，时而认真地说着什么。他在讨论合同细节吗？在确定出发日期？
"俞设计师，"镇长举杯走过来，"听说你拒绝了上海的升职？为什么不留下来和我们继续合作呢？"
我勉强笑了笑："我还在考虑各种可能。"
"柯顾问也是这么说的！"镇长拍拍我的肩，"你们年轻人啊，就是选择太多。"
我的心猛地一跳："柯阳......他说什么？"
"他说还没决定去不去柏林，要等某个人的答案。"镇长冲我眨眨眼，"我猜那个人就是你？"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追问，柯阳推门走了进来。他的表情有些严肃，径直朝我走来，却在半路被项目组的工程师拦住了。
"小苗，"林小雨突然凑到我耳边，"你俩怎么回事？眼神都能拉丝了，嘴巴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
我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
"得了吧，"小雨翻了个白眼，"全镇人都知道你们那个三十岁约定，就你俩还在玩'我们是老同学'的把戏。"
我正想反驳，手机突然震动。是公司HR的来电。我走到安静的角落接听，得知调任申请已经批准，下周就可以到青江镇分公司报到。
挂掉电话，我长舒一口气，转身想找柯阳分享这个消息，却看到他站在餐厅另一端，正对着电话说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但我清晰地捕捉到了几个词："好的，我接受......下周......柏林......"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柏林。他接受了。我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裙角。明明几分钟前镇长还说他在等某个人的答案，怎么突然就决定了？难道那个答案......不是我？
"小苗？"小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来切蛋糕了！"
我机械地走过去，强颜欢笑地参与了整个切蛋糕仪式。柯阳一直站在人群另一端，时不时看向我，似乎想说什么，却总是被人打断。
蛋糕吃完，合影拍完，我再也撑不住了。悄悄拿起包，趁没人注意时溜出了餐厅。阳光刺得眼睛发疼，我快步走向江边，那个我们曾经无数次谈心的地方。
江风拂过脸颊，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我坐在熟悉的石阶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多么讽刺啊，我刚刚为了他拒绝了上海的机会，他却已经决定远赴柏林。那个装满回忆的铁盒，那些泛黄的照片和纸条，原来只是他怀旧的方式，而不是......而不是爱的宣言。
"小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没有回头。脚步声渐近，柯阳气喘吁吁地在我身边坐下。
"你怎么走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焦急，"我找了你半天。"
我擦了擦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恭喜啊，听说你接受了柏林的邀请。"
柯阳愣住了："什么？我没有......"
"我听到你打电话了。"我打断他，"'好的，我接受，下周，柏林'。"
"你只听了前半句。"柯阳突然抓住我的手，"我说的是'好的，我接受你们的欣赏，但下周我无法前往柏林，因为我有了更重要的计划'。"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焦急的眼神："什么计划？"
柯阳深吸一口气，从钱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条——正是我们十五岁那年写下的"三十岁约定"。纸条被保存得很好，边缘已经磨损，但字迹依然清晰。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柯阳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三十岁，而是现在。小苗，我爱你，从十五岁到现在，从未停止过。"
江风突然停了，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人和那张泛黄的纸条。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耳边嗡嗡作响。
"可是......柏林的工作......"
"我拒绝了。"柯阳坚定地说，"昨晚就决定了。我要留在青江镇，开一家自己的设计工作室。"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柔软，"如果你愿意，我希望它能成为我们的工作室。"
"我们的......工作室？"
"对。"柯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设计图，展开给我看——那是一间小型设计工作室的平面图，名字就叫"青梅"，logo是两个手拉手的小人，正是我们当年在约定纸条上画的涂鸦。
"我拒绝上海的升职了。"我哽咽着说，"申请调任到青江镇分公司。"
柯阳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我咬着嘴唇，"我看到那个铁盒后，就......就再也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未来了。"
柯阳的表情从震惊变为狂喜，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呼吸急促："天啊，我们两个傻瓜，差点又错过了。"
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木质香气，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不重要我们浪费了多少年，不重要我们有多少误会，重要的是此刻，我们终于选择了彼此，没有任何保留。
"柯阳。"我抬起头，鼓起勇气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头多年的问题，"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直是我？"
他轻轻捧起我的脸，拇指擦去我脸上的泪痕："记得初三那次数学补习吗？你问我为什么总是帮你，我说是为了德育分。"
我点点头，记忆中的少年与眼前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那是谎话。"柯阳的声音轻柔而坚定，"我帮你，是因为那天你解不出题急哭了，把橡皮切成小块撒气。我看着你红红的鼻尖和倔强的嘴角，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心动。"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望着这个爱了我十二年的男人，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命运。
"我也有个问题。"柯阳的额头抵着我的，"为什么保留着我送你的模型？"
"因为......"我深吸一口气，"每次看到它，就想起有个人比我自己还相信我的价值。"
柯阳的眼眶红了，他低下头，慢慢靠近我的唇。在最后一刻，我突然抬手挡住他："等等，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那个约定。"我指着那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如果三十岁都单身就结婚'，但现在我们才二十七......"
柯阳大笑起来，笑声在江面上回荡："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约会，三年后结婚？"
"太久了。"我嘟囔着，主动吻上他的唇。
他的嘴唇温暖而柔软，带着淡淡的薄荷味。这个吻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在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十二年的等待，十二年的错过，十二年的默默守护，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当我们分开时，夕阳已经将整条江染成金色。柯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不是戒指，而是一把钥匙。
"工作室的钥匙。"他放在我手心，"我已经租好了场地，就在文化馆旁边。无论你最后决定留在公司还是单干，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我握紧钥匙，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天你在电话里说的'某个人的答案'是什么？"
柯阳笑了："我问柏林那边能不能接受远程合作，因为我在等一个女孩的决定。如果她愿意留下，我就留下；如果她选择远方，我就跟她一起去。"
"所以你早就打算......"
"早就打算这辈子跟定你了。"柯阳捏了捏我的鼻子，"只是没想到某人比我还倔，宁愿偷偷辞职也不肯先开口。"
我捶了他一下，却忍不住笑出声。我们就这样坐在江边的石阶上，看着太阳慢慢沉入江面，聊着过去错过的时光和未来的计划。柯阳告诉我，他其实早就开始准备工作室的事，连营业执照都申请好了；我则告诉他，公司已经批准我在青江镇远程办公，可以兼顾两边的工作。
"所以，青梅设计工作室的第一个项目是什么？"我靠在他肩上问。
柯阳神秘地笑了笑，从手机里调出一份设计图："青江镇二期工程，镇长昨天刚找我谈的。如果我们接下这个项目，至少要在青江镇待上两年。"
"我们？"
"对，我们。"柯阳吻了吻我的发顶，"你负责视觉和品牌，我负责建筑和空间。就像这几个月做的那样，只是更正式，更长久。"
长久的。这个词让我心头一暖。我们终于不用再分离，不用再猜测对方的心意，不用再隔着千山万水默默思念。
夜幕降临，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柯阳拉着我站起身："回去吧，大家肯定在找我们。"
"等等。"我从包里掏出那张辞职信，"本来打算今天宣布的，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柯阳接过信看了看，嘴角上扬："上海分公司创意总监？你拒绝了这么高的职位？"
"比不上某人拒绝的柏林K&P。"我调皮地眨眨眼。
我们相视一笑，十指紧扣。沿着江边往回走时，柯阳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天空："看，流星。"
我抬头，正好看到一道银光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许愿了吗？"他问。
"嗯。"我点点头，没有告诉他我的愿望早已实现。
一年后，"青梅设计工作室"正式挂牌成立。开业那天，镇长和许多老朋友都来祝贺。我和柯阳站在门口迎接客人，胸前别着小小的青梅徽章——那是工作室的logo，也是我们故事的起点。
林小雨举着香槟挤过来，一脸得意："我就说吧，你们迟早要在一起！那个三十岁约定全镇人都知道！"
"现在改叫二十七岁约定了。"柯阳笑着搂住我的肩。
开业仪式结束后，我们回到工作室。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墙上的两张照片上——一张是十五岁那年我们在江边的合影，青涩而懵懂；另一张是去年庆功宴后我们在同一个位置拍的，笑容灿烂而笃定。
柯阳从背后环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上："俞设计师，准备好开始我们的第一个项目了吗？"
我转过身，吻了吻他的嘴角："随时准备着，柯建筑师。"
办公桌上，那张泛黄的"三十岁约定"纸条被装裱在相框里，静静地见证着这一切。纸条背面，柯阳最近添了一行新字：
"答案是你，始终是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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