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诡遇

月上中天时，雨终于歇了。

沈砚之踩着半湿的青石板往破庙走，鞋底碾过碎瓦片的声响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像有人在身后跟着磨牙。他拢了拢被风吹得歪斜的斗笠，眼角余光瞥见墙根那丛半枯的蒿草——方才经过时明明齐膝高，此刻却矮了半截，草叶上凝着的水珠里，似乎晃过个佝偻的影子。

破庙的门早被拆了，只剩两截朽木歪在地上，门槛缝里嵌着些深褐色的碎屑，凑近了闻，有股陈腐的血腥气。供桌上的泥像塌了半边脸，露出里面枯草扎的芯子，沈砚之刚跨过门槛，就听见梁上“吱呀”响了一声，抬头时，正撞见片垂落的衣角。

是玄色的，边缘绣着半朵早已褪色的云纹。

“躲了一路，沈公子不累么？

声音从神像后绕出来，带着点笑意，却让沈砚之脊背发寒。他猛地转身，看见个穿玄衣的男人倚在破墙边，手里把玩着枚玉佩，玉佩上的裂痕在月光下泛着白，像道新鲜的伤口。男人抬眼时，沈砚之看清了他的脸——左眉骨上有道疤，从眼角一直延到鬓角，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的。

“这庙……不干净。”

男人忽然朝供桌努了努嘴，沈砚之顺着看过去，只见那塌了半边脸的泥像前，不知何时多了三炷香，香灰直直地落着，在积灰的桌面上画出三道笔直的线。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供桌底下，正有什么东西在动。

是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有人蜷在里面，正用指尖数着他们说话的字数。

祠堂的香烧到第三截时，墙角的阴影里开始渗出水来。

沈砚之盯着那滩水渍漫过青砖缝，在地面晕出片不规则的深色，像张逐渐撑开的嘴。身侧的谢临渊忽然按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这人从进祠堂起就没说过话，只盯着供桌上那排蒙尘的牌位，喉结偶尔滚动，像在吞咽什么。

“别碰地上的水。”谢临渊的声音压得很低，沈砚之这才发现，那水渍里浮着些细碎的白，细看竟是指甲盖大小的瓷片，拼起来像半张孩童的脸。

供桌后的帷幕突然晃了晃，不是风动，倒像是被人从里面往外推。谢临渊猛地抽出身侧的短刀，刀身映出牌位上模糊的字迹，其中一块新立的牌位前，摆着双绣鞋，红得发暗，鞋头绣的并蒂莲早已褪色，只剩两团灰黑的印记，像被人踩烂的血痂。

“他们在数鞋子。”谢临渊忽然说，沈砚之这才注意到，祠堂角落里堆着不少鞋，布鞋、草鞋、甚至还有双小小的虎头靴，数量正好是牌位的两倍。而那双红绣鞋旁边，赫然多了双新鞋——是沈砚之今早穿的那双，他明明记得脱在了庙门口。

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更近，像是就在帷幕后面。

谢临渊挥刀劈开帷幕，后面却空无一人，只有半面墙的砖缝里，塞着些泛黄的符纸，符纸上的朱砂顺着砖缝往下淌，在地面聚成小小的血珠，滚向那滩水渍。

沈砚之忽然觉得脚踝发沉，低头时，看见那滩水渍已经漫到脚边，里面的瓷片不知何时拼成了完整的脸，正睁着黑洞洞的眼，盯着他的鞋。而谢临渊脚边的水渍里，浮出的却是半块玉佩，裂痕和他腰间那块一模一样。

“他们要凑齐成对的东西。”谢临渊的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祠堂里所有的牌位突然同时转向他们，牌位上的名字开始渗血，顺着桌沿滴下来，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你听，他们在数……还差一对。”

沈砚之这才听见，那些鞋里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只脚在里面走动，从祠堂这头，数到那头。而他和谢临渊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正慢慢交叠在一起，像要被什么东西慢慢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