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的沉坠感越来越重，沈砚之低头，看见水渍里的瓷娃娃脸正往外冒，细小的手指扒着砖缝往上爬，指甲缝里塞满了湿泥。而他的影子里，不知何时多了双小脚，正踩着他的鞋跟，一步一步往前挪。

谢临渊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往门外拖，“走！他们要的是‘成对’，我们两个……”话没说完，祠堂的门“砰”地合上，门闩自己落了锁，锁孔里钻出几缕黑发，像蛇一样缠上谢临渊的手腕。

牌位上的血珠汇成的溪流开始逆流，顺着桌腿往上爬，在“沈”姓的牌位前聚成小小的血洼。沈砚之忽然想起村长今早说的话——二十年前，沈家确实有对双胞胎，一个病死，一个……在祠堂里失踪了。

“他们在找伴。”沈砚之的声音发紧，他看见谢临渊脚边的玉佩碎片在血水里浮浮沉沉，而自己腰间的玉佩突然发烫，裂痕处渗出朱砂似的红，“你的玉佩……”

“是我哥的。”谢临渊的声音带着平静，他终于抬眼看向沈砚之，“他当年也失踪在这里，有人说，他……被锁在墙里了。”

话音刚落，半面墙的符纸突然同时燃烧起来，砖缝里冒出白烟，裹着孩童的嬉笑声。那些塞符纸的砖缝开始松动，一块青砖“哐当”落地，露出后面黑洞洞的缝隙，里面赫然卡着半只手，戴着和谢临渊同款的玉佩。

而那滩水渍里，瓷娃娃的脸突然裂开，露出和沈砚之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虎牙。

数鞋的声音停了。

祠堂里只剩下沈砚之和谢临渊的呼吸声，以及墙缝里传来的、清晰的“咯咯”笑声，像有什么东西，正隔着青砖，慢慢朝他们转过头来。

墙缝里的笑声越来越密，像有无数只手在青砖后面抓挠，灰屑簌簌往下掉。沈砚之盯着那半只手，玉佩上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和他腰间那块发烫的玉佩渐渐重合。

“他们要我们替他们出来。”谢临渊突然跪倒在地，手指抠着砖缝往里探，指尖被磨出血也不停，“哥！是我！我来接你了！”

回应他的是更响的嬉笑声，还有青砖摩擦的“嘎吱”声——整面墙都在往外鼓，符纸燃尽的灰烬里，浮出一张张孩童的脸，有的缺了眼，有的裂了嘴，都直勾勾盯着沈砚之的脚。

他突然想起那双出现在红绣鞋旁的新鞋，鞋底沾着的庙门口的泥土，此刻正顺着水渍往砖缝里渗。而自己的脚踝已经被浸得发麻，低头时，看见那瓷娃娃的手已经搭上他的裤脚，冰凉的指尖像冰锥往肉里钻。

“沈砚之”谢临渊说，他不知何时摸出了火折子，正往墙缝里塞，“烧不掉他们，就烧了这墙…”

火苗舔舐着砖缝里的湿泥，发出“滋滋”的声响，墙后的嬉笑声陡然变尖，像被烫到的猫。沈砚之趁机踹向那块松动的青砖，“哐当”一声，砖彻底落地，露出的缝隙里，赫然躺着两具交缠的小小骸骨，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正好拼成完整的一块。

就在这时，供桌上的牌位突然剧烈摇晃，那些“沈”姓“谢”姓的名字渗出血字，在桌面上连成短句——

“替我们走出去。”

沈砚之的影子突然被猛地往下拽，他低头，看见水渍里的瓷娃娃正张开嘴，要将他的脚整个吞进去。而谢临渊的影子已经被拖进墙缝半尺，露出的半截影子上，布满了孩童的指痕。

“拽住我！”沈砚之摸出腰间发烫的玉佩，狠狠砸向墙缝里的骸骨。玉佩撞上骸骨的瞬间，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墙后的所有声响戛然而止。

水渍开始退潮，瓷娃娃的脸在泥水里慢慢化开，那些堆在角落的鞋突然瘪下去，像被抽走了骨头。祠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透进外面的月光，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色。

谢临渊瘫坐在地，看着墙缝里的骸骨渐渐化作飞灰，只有那对拼合的玉佩落在地上，泛着温润的光。沈砚之捡起玉佩，发现裂痕处的朱砂已经褪去，只剩下两道浅浅的印子，像两只依偎的鸟。

“他们走了？”谢临渊的声音还有些抖。

沈砚之没说话，只是看向供桌。那双红绣鞋不知何时摆正了，鞋头的并蒂莲竟重新染上了血色，只是这次，两朵花的根茎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门外的风卷着夜露吹进来，带着泥土的腥气。沈砚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鞋底的泥渍已经干了，只留下淡淡的印子，像个没写完的“伴”字。

他拉起谢临渊往门外走，刚迈过门槛，身后突然传来牌位倒地的声响。两人同时回头，祠堂里的月光突然变得浑浊，供桌后面的帷幕再次鼓起，这次鼓得很高，像有个高大的影子，正隔着布，慢慢朝门口看来。

而地上那对拼合的玉佩，不知何时裂开了新的缝隙，里面渗出的，竟是鲜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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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我们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