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书本大小的窥视窗嵌在门上,宛如一个深邃黑暗、没有尽头的洞口。
门外那未知的存在,带着沉重的喘息和刺骨的恶意,这种感觉竟凝结成实质一般,通过这个小小的窗口,贪婪地打量着车厢内的猎物。
林晚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好似都要凝固成冰了。
她紧紧捂住左手手腕,那胶片印记烫得像是要钻进骨头里去,这成了在无尽恐惧中她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实”。
规则第一条:保持安静!
她硬是把自己的呼吸压抑到最轻最弱,几乎无声,肺部憋闷得难受。
西装中年男人瘫倒在地,“嗬嗬”地从喉咙里挤出濒死般的抽气声,他裤裆的湿面积不断扩大,一股恶臭弥漫在空气中。
刺青男背靠着车厢冰冷的壁面,身体紧绷如同一块即将破碎的石头,曾经眼中的凶光早已被纯粹的恐惧所取代,只剩下类似野兽陷入绝境时的那种绝望。
老太太把头埋得更深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
在这样极度的压迫感之下,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难熬至极。
窥视窗后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深沉得让人窒息。
那破风箱般的沉重喘息声,犹如敲响的战鼓,一声接着一声,狠狠地撞击在每个人几近崩溃的神经上。
它到底在等什么呢?是在评估猎物?还是在挑选下一顿美餐?
骤然间,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
随后,一只眼睛猛地贴上了窥视窗!那绝非人类的眼睛!
它浑浊不堪,大得惊人,几乎占据了整个窥视窗。
眼白呈现出浑浊的黄色,上面布满如同虬结树根般的血丝,恰似腐烂的蛛网。
瞳孔则是深邃得不见底的漆黑竖瞳,仿佛能将所有光线吞噬殆尽,透着冰冷与漠然,毫无半点生机。
它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车厢内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缓缓扫视着。
林晚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当那只眼睛扫过她的身体时,一股刺骨的寒意如潮水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似乎连灵魂都要被冰冻住。
她紧紧咬住下唇,血腥味愈发浓烈,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敢与那只非人的、充满恐怖的眼睛有丝毫接触!
规则第三条的警告此刻就如同警钟一般,在她的脑海里疯狂地敲响:不要凝视!
“唔……” 西装中年男人似乎被那目光重点“关照”了,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的呜咽,身体猛地一抽,瞳孔瞬间放大,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
他瘫软下去,彻底没了声息,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还残留着极致的恐惧,茫然地对着昏暗的顶灯。
死了?仅仅是被看了一眼?林晚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这“检票员”的恐怖远超想象!它甚至不需要你违反规则,仅仅是它的注视本身就带着致命的威胁!
那只巨大的竖瞳扫过了瑟瑟发抖的老太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老太太抖得更厉害了,喉咙里的抽气声变成了濒死的嗬嗬声。
竖瞳移开,没有进一步动作。
然后,那只冰冷、漠然的眼睛,锁定了背靠车厢壁的刺青男。
刺青男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
他承受着那目光带来的恐怖压力,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尖叫或者不顾一切地逃跑——那无疑会触发规则第一条:不要喧哗奔跑!
就在这时,那竖瞳似乎注意到了刺青男下意识攥紧的拳头,以及他手腕上空无一物的皮肤。
目光停顿了。
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满足感?或者说,确认了某种“缺失”。
竖瞳缓缓移动,最后,那冰冷、粘稠、带着实质般恶意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林晚!
林晚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四肢冰冷僵硬,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那目光带着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碾碎!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在她捂着手腕的左手上徘徊、审视。
规则第五条:检票员上车,请主动出示您的有效车票!
主动!出示!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恐惧的迷雾!不能等!不能让它“找”过来!必须主动!否则下一个像西装男那样无声无息死去的,就是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极致的恐惧。林晚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抬起了左手!动作幅度之大,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将手腕内侧那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胶片印记,正对着窥视窗的方向,高高举起!
她没有说话,死死咬紧牙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触怒这恐怖的存在。她只是举着,用尽所有的意志力,让自己的手臂不再颤抖,让那个印记尽可能清晰地暴露在那只非人竖瞳的视野里。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车厢里只剩下那破风箱般令人牙酸的喘息声,以及林晚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轰鸣。
那只巨大的竖瞳,死死地“盯”着林晚手腕上的印记。浑浊的黄眼白上,虬结的血丝似乎蠕动了一下。漆黑的竖瞳微微收缩,又缓缓放大。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感,如同冰冷的探针,试图穿透那微弱的光芒,探究其本质。
林晚感觉自己举着手臂的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印记的灼热感似乎更强烈了,与那冰冷目光的接触点,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她几乎能听到自己骨骼在重压下发出的呻吟。她不敢眨眼,不敢动,甚至连思维都停滞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撑住!一定要撑住!
几秒钟,或者一个世纪?
终于,那只巨大的竖瞳从林晚的手腕上移开了。
它似乎失去了兴趣。
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漠然的、空洞的意味。那只眼睛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窥视窗上移开,隐没于门后的黑暗之中。
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咔哒…咔哒…咔哒…
这一次,是远离的声音。
脚步声穿过车厢连接处,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另一节车厢的深处。车厢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缓缓消散,只留下冰冷的空气和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
“噗通!” 林晚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高举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剧烈地颤抖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刀割般的疼痛,也带来了劫后余生的虚脱。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黏腻冰冷,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久久无法平息。
活下来了……靠着那莫名其妙的“车票”印记,靠着在极致恐惧中抓住的一丝清明,强行执行了“主动出示”的规则,赌对了!
“呼……呼……” 另一边,刺青男也顺着车厢壁滑坐到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喘息着,看向林晚的目光充满了复杂——有残留的恐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和……忌惮?刚才如果不是林晚吸引了那怪物的注意,他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
老太太依旧缩成一团,只是颤抖的幅度小了一些,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低低的呜咽。
林晚撑着地板,艰难地站起来,身体还有些发软。
她看了一眼地上西装中年男人死不瞑目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车窗上早已干涸的暗红印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规则,是真的。
死亡,是如此的轻易和诡异。
“哐当!哐当!”
车轮与铁轨的碰撞声再度鲜明地响起。
车厢微微一震,缓缓地启动了。
窗外【无光巷】那惨绿色的、仿若腐烂萤火虫般的光亮飞快地被甩在后面,重新陷入浓得化不开、深沉得如同深渊般的黑暗之中。
片刻的寂静之后,刺青男撑着车厢壁站起身来。
他抬手抹去脸上冒出的冷汗,眼神飘忽闪烁地望向林晚,用沙哑的嗓音试探性地问道,声音里还带着努力压制住的惊恐:“喂……你手腕上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他的视线死死地黏在林晚左手手腕上,那儿,胶卷印记的光芒虽已变得暗淡,可轮廓依然分明。
“刚刚……那个怪物,似乎就只认这个?”林晚几乎是本能地把左手藏到身后,满是警惕地打量着他。
刚刚经历过生死边缘的惊险,她对这节车厢里的任何一个活物都怀着极高的警觉。
林晚“不清楚。”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嘶哑,
林晚“醒过来的时候就有了。”
她不愿泄露丝毫信息,尤其是在这个之前对她心怀不轨且现在明显焦躁不安的男人面前。
“不清楚?”刺青男显然是不会相信的,他向前逼近了一步,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惯常的、带有压迫性的凶狠神色,只是此刻这种神色中掺杂着尚未从惊恐中平复的苍白。
“少他妈在这儿装傻充愣!刚刚如果不是你……哼!那东西差点就冲着我去了!你肯定知晓些什么!这鬼地方,这些该死的规则,还有那个怪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到底他妈的是什么地方?”他由于激动和残存的恐惧,声音陡然提高,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显得尤为刺耳。
林晚"安静!"
林晚心头警铃骤然炸响,声音压得极低却凌厉如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规则第一条:禁止喧哗!方才小雅惨死时扭曲的面容,西装男暴毙时喷涌的鲜血,还在眼前挥之不去!这该死的蠢货是想害死所有人吗?
林晚“想找死别连累别人!规则!记住第一条规则!”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
刺青男被她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一怔,随即脸色涨得通红,羞恼在眼中燃烧。
但当他顺着林晚警告的目光望去——车窗外无尽的黑暗,地上触目惊心的尸体——那股子恼怒瞬间被恐惧浇灭。
他烦躁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压低嗓音却依旧带着倔强:"行!闭嘴就闭嘴!但老子告诉你,别耍花招!这鬼地方邪门得很,想活命最好......"话未说完,一阵刺耳的异响陡然窜入耳膜。
"咯吱……咯吱……"
那是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车厢另一端若有似无地传来,像是某种尖锐物在缓慢刮擦着车厢壁。
声音细微却直击人心,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神经上摩挲。
林晚与刺青男同时屏住呼吸,目光如箭般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处车厢连接处。
昏黄的顶灯光线下,那里的阴影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蠕动着、翻滚着,仿佛隐藏着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
是它?那个诡异的"检票员"?
还是其他更加可怕的东西?它究竟是在等待,还是在玩弄他们这些困兽般的乘客?
寒意如毒蛇般爬上林晚的脊背,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
刚刚略有松懈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
这趟永无止境的404末班车,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每一秒都是生死边缘的试探。
哪怕一丝微弱的声响,一缕浓重的阴影,都可能预示着下一轮血腥杀戮的开始。
“操……” 刺青男也听到了,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后退,背靠在了相对安全的车厢中部位置,眼神死死盯着那片翻滚的阴影,肌肉重新绷紧。
老太太似乎也察觉到了新的危险,呜咽声停止了,整个人缩得更紧,几乎要钻进那个旧布包里。
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那张《乘客须知》上的每一条规则。
规则第四条:本列车将在以下站点停靠:无光巷、回音壁、遗忘角。最终抵达安宁站。
规则第六条:请勿在非停靠站点尝试开启车门。
下一站是……回音壁?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停靠意味着什么?会有新的危险?
还是会像刚才在无光巷那样,有东西上车?或者……是离开车厢的机会?
规则强调“最终抵达安宁站是唯一目标”,那么其他站点,很可能不是出口,而是……陷阱?
“咯吱……咯吱……”
那刮擦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如同催命的魔音,在死寂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它在提醒着每一个人,黑暗中的猎手并未离去,它只是在等待,等待下一个违反规则的猎物,或者……等待列车停靠?
林晚的目光扫过车厢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