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般流淌而下,清冷的光辉为满目疮痍的废墟披上一层惨白的纱衣。林晚背着昏迷的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破碎的瓦砾间,每一步都沉重得像踏在刀刃上,踉跄却执着。锁骨上的印记仿佛活了过来,在皮肤下游移不定,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灼穿。远处,老人的哀嚎撕裂夜空,与建筑物崩塌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曲令人心碎的末日挽歌。
她停在一口枯井旁,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放在青石板上。井水诡异得平静,墨色的蛇鳞漂浮在水面,映着月光泛起细碎的光芒。
“秦墨……”林晚对着井口低声呼唤,声音在幽深的井壁间回荡,带着一丝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颤抖,仿佛那名字从唇间溢出时,连同心底的不安也一并释放。
井水忽然漾起涟漪,一个身影缓缓浮出水面。秦墨的脸半边是人形,另半边却露出森森白骨,金色的竖瞳黯淡无光。他艰难地攀上井沿,破碎的蛇尾无力地垂在水中。
“你还活着……”林晚跪在井边,声音微颤,带着难以置信的庆幸。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及他的脸颊,却又骤然停住,犹豫地缩了回来。她的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色和满身的伤痕上,心头猛地一揪,生怕稍有不慎便会让他承受更多的痛苦。
秦墨扯出一丝惨淡的笑容,露出残缺的尖牙:“差点……就让那老东西得逞了。”他的目光落在她锁骨的新印记上,瞳孔骤然收缩,“……”
直到这时,林晚才注意到那蛇形印记正散发着柔和的金光,与秦墨心口残留的逆鳞产生共鸣。一股暖流从印记处蔓延开来,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覆上他心口的伤口。
“别……”秦墨想要阻止,但为时已晚。
奇异的变化瞬间发生——她的掌心迸发出耀眼的金光,秦墨伤口处的腐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新肉迅速生长愈合。与此同时,她锁骨上的印记逐渐褪色,仿佛力量正在转移。
“停下吧!”秦墨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声音里满是急切与不安,“你这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本源啊!”
林晚倔强地摇了摇头,泪水无声滑落:“你为我受了三百年的苦,这点代价又算什么?”
僵持中,母亲发出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眼睛。当视线落在秦墨身上时,她骤然瞪大双眼:“晚、晚上!快离开他!他是——”
“妈!”林晚急忙打断,“他救了我们!”
母亲颤抖着指向秦墨心口愈合的伤口:“可……那是镇魂钉造成的伤,只有陈家的血才能……”
话音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她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秦墨苦笑一声,挣扎着坐直身体:“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他看向林晚,神情复杂难明,“三百年前,陈家用新生女婴做容器,分了我的蛟丹。一半被他们取走,另一半则……”
林晚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那里的灼热感异常鲜明,仿佛有火焰在内心深处悄然燃烧。她眉头微蹙,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栗:“在我体内?”这句话出口时,竟像是一道低语,散落在空气中,令她自己都忍不住心生寒意。
所以那碗心血药能唤醒她的潜能,所以她的血能治愈他的伤口,所以他们之间会形成这种奇妙的共鸣——因为他们同源。
母亲突然掩面痛哭:“对不起……那年我偷偷把你送走,只是不想让你重蹈覆辙……但他们用你的性命威胁我……”
林晚盯着秦墨,终于明白他眼中复杂情绪的根源。他恨陈家,恨那些窃取他力量、囚禁他自由的人,但却不得不保护她,因为她的体内承载着他另一半的蛟丹。
“所以……契约?”她轻声问。
“是为了保护你。”秦墨回答,“只有通过婚约,我才能正大光明地守在你身边,防止陈家其他人发现真相后对你不利。”
井水突然剧烈涌动,无数苍白的手臂托起一件东西——一块玉珏,上面刻着“秦”字。它在月光下散发柔和的光,缓缓飘到林晚面前。
当她伸手接过时,玉珏化作流光融入掌心。大量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三百年前的雨夜,年轻的陈月华跪在祠堂外,怀里抱着一个女婴;秦墨被七枚镇魂钉钉在祭台上,金色的竖瞳充满绝望;还有她自己婴儿时期的鳞片……
“姑姑她……”林晚的声音颤抖,泪眼朦胧中,话语仿佛被哽在了喉咙深处,再也无法吐露分毫。
秦墨的目光柔和下来:“她试图阻止仪式,甚至想偷偷送走你……可惜失败了。”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近井边,“这些年,她的灵魂一直守护着这口井,也守护着你。”
母亲突然挣扎着爬了过来,紧紧抓住林晚的手,声音微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晚上,你必须离开这里!仪式还没完成,他们一定会——”话未说完,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但那双饱含忧虑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林晚,仿佛要将所有未尽之意尽数传递给她。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打断。无数火把从四面八方亮起,老人们脸上涂满了诡异的符文。三叔站在最前方,尽管浑身是血,却笑得疯狂:“非常感谢……帮我完成了最后一步!”
他猛然撕开夹克,心口镶嵌着腐烂的逆鳞,此刻散发出不祥的黑光:“当两个半蛟丹在强烈的情感共鸣中苏醒时,这就是最佳时机!”
秦墨瞬间将林晚挡在身后,残破的蛇尾骤然高扬,凛冽的气势如利刃般直指前方:“休想!”他的声音冷冽而坚定,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所有威胁隔绝在外。
三叔狞笑着举起一只古老的陶罐:“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容忍你活到现在?”他狠狠将陶罐砸在地上,黑色液体飞溅而出,“就是为了这一刻!”
地面骤然震动,无数青铜钉从地下射出,形成一个巨大的笼子,将三人困在井边。林晚锁骨上的印记狂热燃烧,与秦墨心口的逆鳞产生强烈共鸣。疼痛淹没全身,几乎让人窒息。
“林晚,听着!”秦墨猛然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坚定却不失温柔,他的金色竖瞳在夜色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仿佛燃烧着某种无法回头的执念。“我们的蛟丹已经苏醒,如今,只有一种办法能扭转这一切……”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林晚的瞳孔猛地收缩:“不!那你就会——”
“相信我。”秦墨打断了她,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她锁骨上那枚小蛇印记,动作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一次,我们一起面对。”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将所有的承诺凝聚在这一句话中。
老人开始吟唱古老的咒语,青铜牢笼缓缓收缩。三叔心口的逆鳞散发出贪婪的吸力,试图强行抽取两人的力量。
秦墨和林晚对视一眼,同时将手按在对方心口。金光从两人身上爆发,瞬间吞没整个夜空。
光线散去后,井边只剩下一地狼藉。老人们呆滞地看着空荡荡的笼子,三叔发出不甘的咆哮。
百里外的山洞里,两道身影相拥倒在地上。秦墨的蛇尾完全消失,双腿虚弱地跪倒在地,林晚小心翼翼地扶住他。
“我们……成功了?”她不敢置信地轻触他完好无损的胸膛。
秦墨虚弱地点点头,金色竖瞳却闪烁着喜悦:“逆鳞为契,蛟丹共鸣……我们终于真的自由了。”
他抬起手,轻抚锁骨上的小蛇印记,那里已变成一条淡淡的金色纹身:“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林晚看着他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什么。她撕开破旧的婚纱,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先离开这里,你的伤还需要处理。”
秦墨抓住她的手,眼神灼热:“等一会儿。”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鳞片——正是井口漂浮的那一片,“这是你姑姑留给你的……她说,当你真正需要的时候,它会引导你找到真相。”
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隐约显现出地图的轮廓。林晚紧握鳞片,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
“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她坚定地扶起秦墨,“然后,是时候揭开一切真相了。”
夜色如墨,两人相互搀扶的身影缓缓没入森林深处,清冷的月光洒落,为他们披上一层朦胧的银纱。三百年的囚禁与无望挣扎,仿佛在这短暂的步履间寻得了救赎的微光,那压抑已久的执念也似乎在这一刻悄然松动,化作无声的希冀流淌于心间。